枫桥,还在那里
在一片雨声里,我一个人来到枫桥。
枫桥还在那里。只是斑驳的鹅黄里,多了一些旧。
枫桥真的也会老?没人回答,大家各自走各自的路。如我当年一样,只是匆匆忙忙地赶,没一个来得及认认真真地停留。也一如我当年,浮躁里满是不屑,不屑里满是轻狂,只当来过。
今儿个不一样,我是特来枫桥的。在那里,我想找回当年匆匆忙忙间,丢失在吴侬软语里的记忆。
那天,好像也是七月。我们一群人,是大学的第二个假期。我记得,那是一阵意气风发的游走。那天很热,枫桥也很热的,坐在枫桥的女儿墙边,就觉着一身焦躁。在焦躁里,没能多想,也没敢多看,只是从桥的这一端挤到枫桥的那一端。心里仿佛有太多的不满足,就觉着是在赶一场大集。
那天,仿佛觉得水很清澈,记得我曾走下桥边的石凳,用那运河里的水轻濯一下阳光洗过的洁白的脸。感觉那水漉漉的湿过嘴角,好像有一丝儿甜。那天,好像谁都没有提起张继的诗,也没人提起张继,怕是忘了。我和许多人一样,带着一种不满足,直奔寒山寺而去,匆忙里,好像也没有听到寒山寺的钟声。
回眸里,我看到一只猫,白色的,正蹲坐在枫桥的围栏上。风吹,铃铛样。
自那日离开寒山寺,从此再没有去。二十年了,虽然记忆里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影,但仍有一份怀念留在心头。感觉总有一些骄傲在,总有一些不舍在,因为我来过枫桥,我真的来过。
一晃眼,二十年就过去了。只是一个照面,我们那群人,意气风发的那群人,都各安天涯。想来,二十年,大家如我一样,过的都来去匆匆吧,那种奔波也一定很辛苦很甜蜜吧。二十年没有见,都会老成什么样子,真的不敢想。大家都有了孩子,都有了自己的家,听说都很过得去。过得去就好,人生不就这几十年吗?只要能过得去,我们还需要什么。
二十年,他们一定都又去过枫桥的。哪会像我,二十年都没能停下来,没敢找一段时间静下来,回顾或整理这些清浅时光。不管他们去,还是没再去,枫桥还在那里。我只想告诉他们,二十年后我来过。在一个雨天里,那天正好是七夕。
一朋友打电话给我说,找个时间,大家聚聚吧。原打算二十年后,聚那么一次的。大家也许都很忙的,等等吧。二十年后,怕有人等不起。我没有说一句话,心里一阵酸。还是等等吧,等大家都有时间,我们是该聚一聚了。不然,我们真的会老的。
一想起同学的那句话,眼里总有些湿润。我不敢想那天说的话,也不敢再看我们身后的二十年。我在心里祈祷,二十年后,我们都会健在,都一定会过得很好很幸福。
这一次来枫桥,是准备好了的。想在轻松里,找一点属于自己的慰藉。恰巧,正赶上了雨,有雨真好!没了浮躁,也没了喧闹。那天,我看枫桥,眼里有些湿润,枫桥也是。好像二十年没有见,就觉着有非一般的亲切。坐在原先坐过的地方,端详枫桥。二十年了,总觉着她有一种成熟起来的美,很安静。我仿佛看到张继,正醉卧在枫桥的怀里,像个孩子安睡着。
一个人,躲在枫桥的雨里,我没感到孤独,因为我的身后有枫桥。桥下,游船过,雨漂在水上,一阵烟。远看,就是一幅天然的水墨画。当年,站在河岸,能看到自己的影子,现在却不见,真的有些遗憾。水流过处,有少许的腥臊味,顺着风划过来。我疑心那是从喧嚣里淌出来的一股厚重。虽然,雨里,运河没了清澈,这一切,亦未能淡去我对枫桥的爱恋。
雨还在,猫却没来,我总有些失望。二十年前,在枫桥,我明明看到一只猫的。那猫,多像张继的诗。
重回枫桥,我等了很久。我等寒山寺的钟声再次响起,我想看那钟声沿着运河两岸奔跑的样子。我等张继,等张继还有好诗写给枫桥。
是夜,我就住在枫桥。那夜无月,也不见银河,只看一天泪眼。不曾想,牛郎哥哥和织女姐姐,老夫老妻了,还这般恩恩爱爱。河两岸,灯火次第点亮,吴侬软语和琴瑟声一阵阵来,运河也随即热闹起来了,游人如织。我不知这城市的霓虹里人都怎么了,不想多要一会儿清静。酒吧是城市一朵红唇,挑逗着繁华里的热闹。这样的夜,许就是枫桥的流光溢彩。
本想躲在这连绵雨里,好好地享受一下姑苏恬淡里的宁静。不想,这里的夜,竟这般的绚烂着灯红酒绿。歌声,琵琶声,从运河两岸的房子里飘过来,让我又想起了唐朝。
雨停了,嘈杂声里,也不见张继,怕是醉了。我不想让他醉,他醉了,谁还给我写诗。
噪杂之后,枫桥一点点潜入平静。夜深处,忽有钟声传来,和着张继的诗直往你的梦里去。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梦里,是谁在吟咏张继的诗。
第二天,从枫桥过。清晨,雨洗过的姑苏真的很美,要是那只猫还在该多好!
离开姑苏时,我仿佛看到那只猫,在枫桥的栏杆上,看着我笑。
前世,莫非我就是那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