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有蝉
不觉已经步入七月了,这是一个湿热的夏天。日历渐渐消瘦下来,任胡须疯长,垂钓人生的嗟叹。是谁在贱卖时间?
从海口回家已有几日。整天宅在家里,看书。寂寞被鸟鸣润色,拉长一段花期。发芽的心事拱破矜持,一行行腼腆的心事欲拔节而出。窗外,栀子花开,知了耐不住红尘的热,蝉声铺天盖地。一首漂浮的诗泊在岁月的池塘里,碧绿,宁静。蜻蜓在小荷尖上打坐,听蝉讲经。何处飞来七彩的蝴蝶,跌跌撞撞,扭进我的油画,停驻在书桌一角,暗香浮动,若有所思。像极了女子的纹身。蜘蛛却没有空闲打盹,不停地吐丝织网,在屋檐下打捞过往。
远处,一朵懒散的云卧在山腰上,晒着暖暖的太阳。田野里的稻草人揣着夏风拂过的伤,一动不动,守望着几亩孤寂。数只黒鸦在方圆三米外的田垄上小心翼翼地徘徊,好奇地围观着这个呆子。听说前几日江南下起了连绵的暴雨,以至洪流四溢,毁房无数,而这几日却阳光普照,酷热异常,真是风云不测。
今天空气中潮潮的,似有一场新雨。果不其然,午后雨润阡陌,细雨微湿,斜风在窗上写着狂草,怀素用秃头叩门。小镇的舌头好像中风一般,任何尘世的喧嚣都模糊在一片的烟雨之中,远山无言,近山无语,四面青山入定,树木集体禅坐。河流开始涨潮,延续着岸的生命,黄桷树下泊着几尾小舟,野渡无人。农人荷锄而归。我于是在溅起的水雾里,泡一杯天青色的思念,去年的一抹绿在今年的杯中,至今还浓的化不开。
雨后,落红无数,地上躺满青春的挣扎。清风的掸子扫去烦尘,采几朵白云来作秋千。而枯萎在旧石板上的一席方言也渐渐清绿起来,悄然间爬满向晚的古道。河边村姑一盆盆搓洗着那染尘的闲愁,她们的无怨无艾影入水中,染一身落阳的红。石磨就像是村庄的胃,消化着经年的时光。此时漫步在小镇的小巷里,看见一位熟脸的盲者坐在路边的石阶上,清风中布满老茧的手夹着一根土烟,吞吐。一双耳朵张开了每天的期待,静静地阅读着尘世的过往者,阅读着清风、白云和万物。更有一位乞丐从弄里蹒跚而来,口中念念有字,含糊其辞,一路唠叨着他过去的日子,也许他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我就一直这样走着走着,穿过流言的小城,去看花开的乡村。走到以前的三都浮桥旧址,望江东去。看见三间土屋,两截矮墙,还有一柱炊烟伴斜阳,还有远处田野的老牛反刍着旧日时光,此时此刻,耳听两个黄鹂,目送一行白鹭,心随孤鹜齐飞,好一个安逸的景象。突然想起以前儿时的美好时光,然而断弦再续,已非昨日之音,对于时间来说什么都是灰烬。仔细敲来,终于知道杜甫为什么会吟出“细推物理须行乐,何用浮名伴此生”的诗句了,这是历尽平生,看遍浮云的了然与豁达。
自从回家以后,我便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除了思索人生该何去何从之外,还有为一些不可避免的事情而烦恼,以至于怨天尤人,抱怨命运之不公。现在的芸芸众生都在忙碌着,有些为功名而忙碌,有些为仕途而忙碌,有些为钱财而忙碌,有些为爱情而忙碌,而我却在为一些不该拥有的困难和阻碍买单,克服了这么多年竟还丝毫看不到生活的曙光,让人倍感无助和孤独。我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够从骨子里阳光起来。然而现实生活把我压得喘不过气,让人痛不欲生。每当想到这里,就感觉人生于我无丝毫意义,我甚至连拼搏的资本都没有。
夜深了。小巷泊着几瓣月光,一叶扁舟拨乱三万里明月。返家的路上,萤火虫为我掌灯,四处蛙声一片。好美的夜。我真想轻轻地把这一夜拓下来,折成信笺,放入漂流瓶,寄给天涯有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