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贵如油
淅淅沥沥的春雨少女般温润缠绵着,下了两三天了,人心里润朗了许多,没有半点烦意。
春雨像一首朦胧诗,不同人能读出丰富多彩而各异的情感世界。它浸润着复苏着万物,唱响的是生命的赞歌。几多文人骚客把春雨打扮得绚丽斑斓,用尽了所有的华丽词语。可时不时从我记忆深处定格的还是那句“春雨贵如油”。那是小时候爷爷给我常说的话。
已经许多年了。那时候我才五六岁,我每天就像是爷爷的“跟屁虫”,爷爷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到了晚上就缠着睡在他身边。爷爷没有多少文化,却装着满肚子的古经。每天晚上睡觉前,不管他有多累,我都要缠着讲古经。他总是满脸兴奋地先美美抽上一袋旱烟——我就爱闻他身上那股浓浓呛呛的旱烟味。烟抽完了,他很舒服地把烟袋锅在炕沿上“梆梆”磕两下,这才慢条斯理地开腔。我就是在这无数个动人的古经中编织着童话世界的梦境,度过了多梦多苦的童年时光。
有一年是个干冬,爷爷满脸愁容老是唠叨:“来年吃啥呀。”春上时,终于下了一场雨,他老人家孩子般兴奋着,披上蓑衣在雨中忙着农活,我也顶着一顶破草帽跟着他跑前跑后。回家时一不小心摔了一跤,他却高兴地嚷着:“孙儿真有福,把油沾了一尻子。”我本来气得要哭了,一听爷爷说沾了“油”,便好奇地问:“烂泥咋成了油了?”他深情地说:“春雨贵如油呀,有了它,麦苗才能长出满瓤的麦子来。”我还是不大懂得爷爷的意思,只是第一次听到了“春雨贵如油”的话。
到了晚上,爷爷把我的棉裤压在他身底下暖干,用手搓掉已经干了的泥巴,点上一袋旱烟美美地抽完,给我讲了一个春雨的故事。他说,过去有一位书生进京赶考,他穿着长衫,走路斯文,赶到一个镇子上,天正下着雨,他依然悠闲斯文地走着,不留神摔在泥潭里了,成了个泥猴,逗得村民们围上来看热闹。他又气又恼,原想狠狠骂几句,又觉着自己是个读书人,便信口吟了一首诗:“春雨贵如油,下得满街流,摔了解学士,笑煞一窝猴。”他是用诗来骂人哩,吟罢,便洋洋自得地走开了。村民中有位识文断字的老者,一听他在编诗骂人,便上前论理。那书生知道自己错了,碍于面子不便认错,就说没有,便又吟了一遍:“春雨贵如油,下得满街流,摔了解学士,笑煞众诸侯。”他又补充道:“我把列位当成官人了能说是骂人吗?”……这个故事我记得不十分清楚了,可那句“春雨贵如油”却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
爷爷已经离开多年了,春雨滋润着他坟头上的柏树也长高长大了。今天这如油一样贵重的春雨,他老人家一定也会珍惜的,说不定在那个世界披着蓑衣正在劳作哩。
春雨还在下着,我静静地站在雨中,享受着“贵如油”的春雨的亲吻,我也会把“春雨贵如油”的故事讲给孩子这一代的,让他们在今天这美好春雨的沐浴下春苗般茁壮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