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馍记忆

穿过小巷时，凛冽的空气中，突然飘来一团青烟，热乎乎的，带着微焦的面香，我不由得深吸几口气，惊喜道：火烧！侧头看，果不其然，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门口，店家正拿着夹子，往袋子里给顾客装火烧。

那些刚出炉的火烧，躺在铺着白棉毯的木托盘里，一个个焦黄干脆，热气腾腾，强烈地勾起了我的馋虫。要知道，冬日里，最适宜吃火烧了。滚烫的火烧出了炉膛，被扔入托盘，心急的人，顾不得等它稍稍晾凉，迅速抓起一个。“哇，好烫！”火烧便在左右手间来回飞传。倘若戴着棉线手套，便不必怕烫，火烧捧在手里，双手立马变得热乎乎的。

天寒地冻，要的就是这股热乎劲儿。咬一口火烧，蓄积在烧饼中间的那团热气，立时找到了出口，溢满口腔，连带着食道、胃，甚至整个身体都跟着暖起来。这时，人们才想起应该细细品味火烧的滋味：面粉的清香，夹杂着从炉膛中带出的丝丝煤烟味，混成了让味蕾极其兴奋的焦香。嚼上几口，焦脆爽口，齿颊生香，一个火烧，七口八口，大快朵颐，真是得劲。

馋劲儿暂时消退，再看那些未及入口的火烧，形似小圆盘，月白色、焦糖色无规则地交织其上，偶尔，还缀着数点焦黑，透着无以形容的美，想必再技艺高超的画师都难以描摹得出。咬个豁口，里瓤或是纯正的面白色，或是米黄色，散着袅袅热气，活色生香，引人垂涎欲滴。

我临时决定买几个火烧带回家吃，就排在几个顾客后，看店家忙着打火烧。案板上堆着大团饧好的面，揪下个小面团，三揉两推，擀成小圆片。炉膛上架着铁板，洒些许油，啪啪啪，一个个面饼拍上去，烤到稍硬，就翻过来烤另一面。然后，拉开铁板下密封的烤箱，把半熟的火烧齐整地排列在铁箅子上，推进去靠近炉火焐烤。不一会儿，拉出铁箅子，哗——一箅子火烧倒进了旁边的木托盘里。

和面，打火烧，卖火烧，店家三个人有条不紊地忙碌着，顾客不需要等太久，就能买到刚出炉的火烧。我却有点儿感慨，这打火烧的工艺，与儿时记忆中的已经大不相同了。

在洛宁老家小镇，人们习惯于把火烧馍叫火烧，做火烧馍被称作打火烧。当年，姨妈在小镇开了个店，专门打火烧卖火烧，小时候的我，最喜欢吃姨妈打的火烧。那时候没有烤箱，专门垒个齐腰高的圆口大火炉，房顶钉个钩，垂下三根小拇指粗的铁丝，均匀地钩着圆形铁盘的边沿，铁盘就可以在火炉上来回掀盖。

现在店家打的火烧，根本不分正面背面。姨妈打火烧时，火烧的正面要绕一圈圈的旋，打出来的火烧，正面、背面完全不同。正面的面旋，我会小心翼翼地扯下，一般不会断。螺旋形的面旋，先用来玩，像弹簧一样上下拉扯，然后才吃，吃时觉得简直不是面食，而是什么高级零食。说实话，小时也委实吃不到什么零食。

火烧在铁盘上烤得半熟，姨妈推开铁盘，把火烧直接放在火炉边沿上烤。不比现今放铁箅子上烤焐那么轻松，火烧在炉膛内，需要不时推开铁盘翻腾，以免烤过了头。在火红的炉膛边翻火烧，很有点儿火中取栗的感觉，需要娴熟的技艺。此般打出来的火烧，吃起来酥脆鲜美，余香绕齿。

姨妈打的火烧，面粉用量很足，掂在手里，相当有分量。火烧凉了，可以夹冻肉或卤肉，做肉夹馍，也是道难得的美食。

我花了两元钱，买了四个胀鼓鼓的火烧。年纪不小了，实在不好意思直接在路上拿着吃。天冷，掂回家后，火烧基本也凉了，中间的热气散尽，变干瘪了。母亲说，这火烧，一捏，就这么点儿大。我说，两元钱四个，店家也得赚钱啊。

小时候，一元钱，好像能买五个火烧呢！除了打火烧的工艺不同，关键是，那时候人心实在，打出来的火烧瓷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