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山秋韵
镇江焦山之所以名之,是缘于东汉高士焦光曾在此处隐居。东汉多隐士,也许是春秋时期的介子推给其后的中国文人以太大的影响,高士、隐士、逸士们一有不如意或不顺心,便找一处风水绝佳抑或风景如画的地方隐居起来。隐居者历朝都有,东汉为甚。当然,有的是真的厌倦了尘世生活而遁入山林,陶渊明似属此类;有的是对前程失去了希望找个地方打发时间,有的则是进行精神或肉体的疗伤以期东山再起。当然,如反穿羊裘的严子陵之类只是表明一种姿态,他们所期望的只不过是引起人们特别是当局者的注意而已。隐居在焦山的焦光是一个真隐士,汉献帝的三诏而不至便是明证。
按理说焦山的主要名胜应该与焦光有关,然而到过焦山的人都知道,在焦山,焦光只是一个淡淡的背景,他实在不算是焦山的主角。
在镇江三山中,如果说金山是佛教圣地、北固山为历史名胜,那么焦山便是一座文化坐标了。焦山当然有寺庙,大名鼎鼎的定慧寺便置身于“山裹寺”之中。由玄奘大师弟子法宝所创建,鉴真大师弟子神邕曾在此主持佛事的这座寺院,在佛教众多的寺庙中有着显赫的地位。其鼎盛时期有殿宇98间、和尚3000人,参禅的僧侣达数万之众,难怪此处被人们称之为“十方丛林”、“历代祖庭”,确非浪得虚名。定慧寺出过许多大德高僧,茗山大师是其中之一。犹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经大觉和尚介绍与法师相识,缔结了因缘。此后,我数十次上焦山,每得闲暇便与茗公谈禅论诗。茗公也多取焦山粗茶以享,我曾借丰子恺之语笑曰:“青山个个伸头看,看我庵中吃苦茶。”逝水东流,青山依旧,大师不觉已西行十余年矣。
碑林是焦山最具代表性的文化标识,焦山碑林与西安碑林南北辉映,它规模虽不及西安,但因其有镇山之宝而闻名遐迩。它和定慧寺毗邻,进入一道略显幽暗的门廊,各朝碑帖便不顾身份地挤将过来。驮碑的贝赑使劲地伸着脖子,它显然早已不堪重负了。
转过别院,一道高大的诗壁傲然耸立,乾隆所书的《游焦山歌》在御碑的两面龙飞凤舞地翱翔,将十全老人的天子风流诠释得淋漓尽致。进入月亮门,满院的青竹兴奋地绿着,全然不管回廊四壁历代夫子们嫉妒的眼神。宝墨轩中最为着名者莫过于有着“大字之祖”之称的瘗鹤铭,作为与汉代蔡邕的《焦君赞》、梁代江淹的《焦山述怀》、唐代王瓒诗一起被称为“焦山四绝”的瘗鹤铭,当仁不让地被誉为焦山的镇山之宝。瘗鹤铭的作者众口不一,大多数人认为是王羲之所书。王右军被誉为“书圣”,他的《兰亭序》更是被举为天下第一行书,在人们的潜意识里,这“大字之祖”的作者只有他才相宜,换了别人恐怕是压不住的。
尽管我多次观摩过瘗鹤铭,也曾在书法方面下过不少年功夫,自认有一定的基础,但说句实在话,对于这大字之祖的妙处,我确是不甚了了,难窥神韵。
穿过碑林侧门,便是被称为园艺经典的盆景园。说句心里话,我对于盆景有发自内心的抵触,觉得这是对植物的摧残。每每看到一盆盆玲珑的造型,总给人以一种侏儒的联想,它实在是一种压抑的残缺的美。
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跨过一座袖珍的石桥,这园子的最深处是一座坐北朝南斗拱飞檐的建筑,它的名字确是忘记了,倒是对郑板桥那副乱石铺街的对联印象深刻:“春风放胆来梳柳,夜雨瞒人去润花”。
在盆景园的外墙上嵌着一些诗碑,分明是现代人的作品。无论是诗或书法,这里均没有碑林热闹,只是在茂密的树竹间安居一隅。移步换景,尚来不及准备,桂园里的浓香便肆无忌惮地扑向了鼻尖,溅你一脸的秋韵。赏桂当然得中秋前后,此时的桂花饱满而浓烈。偌大的桂园被几条不规则的小路切割得分外的写意。桂花树已很高大的了,让熙熙攘攘的逐香之徒不得不瞻“仰”。因无夜渡,我无法在焦山赏月,否则,于这中秋的朗月中,在这神清气爽的桂园里,聆听嫦娥的相思该是多么的东坡。
焦山的行宫常年关闭,唯恐泄漏半点帝王的隐私,就连蒋中正与宋美龄的情话也早已了无痕迹。焦山虽不甚高,但也颇为陡峭,在这满眼的秋韵里,山上的风物意韵犹然。万佛塔一如既往地巍峨,在这夕阳的映照下福报绵长。别峰庵翠竹环抱,临流枕江,在板桥道人“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的氤氲里徜徉。三诏洞青灯昏幔,于青烟袅袅中保鲜着东汉的风骨。刻石的摩崖正在加固,裸露的钢筋恰似人工强身健体的斑痕。
沿陆务观当日的足迹,凭栏俯视,只见一江如练,浮玉中分,秋风夕照,落霞满天。蜿蜒的江堤上,翠笼如烟。而江堤脚下,已是半江碎锦,风细浪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