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苹果

这是入冬以来最为阴冷的一天。清晨出门寒风料峭，人影寥寥。时值周末，寒流来袭，若是没有特别紧要的事儿，一般是不会有人出门跟风刀子较劲的。而我这不是给单位领导一通火急火燎的电话给硬生生“拽”出家门了吗？

心里不大爽快。看天阴沉着脸。街上又异常冷清，愈觉天寒地冻。勾头、缩颈站在公交车牌下不住地跺着脚，寒风仍像一盆一盆冷水毫不留情地往我脊梁上泼。嗨，这鬼天气。

这时候，猛然意识到什么，手插进口袋摸了摸。摸出钱夹，一瞅，果然，没零钱。

怎么办？眼睛四下里扫了一圈，见远处有几家商铺。不知能否给换一点。不过，不给换也不要紧，买包口香糖，乘坐公交车的零钱也就有了。主意已定，便从公交车站折身，朝远处的商铺走。这时一个路十字，斜插过来一位老汉，矮个，穿着厚厚的棉大衣，臃成一团。他手里却推着一辆小推车，车轱辘脸盆一般大。车载着两箱苹果。一只箱子是敞口的。一旁还搁一台称。我明白他是干啥的了。老汉见我望着他，就朝我这儿走过来了。

他的苹果红扑扑的，个儿也大。甚至有小碗那么大的呢。硕果累累，喜气盈盈。令人怦然心动——这下，换零钱也无需舍近求远了。

老汉走近，未及开言，却先笑了。微笑是最温暖的语言。

我问价格，老汉答话，一斤两块。听口音是天水一带的。我问啥品种。是不是红富士？

老汉点头，说好吃得很。是我们自己家的果树结的。我挑了几个，上秤、付钱、找钱……

找钱的当儿，我问了一句，“这么冷的天，买的怎么样？”“还行哩”。

老人的手给冻红了，浑身带着一股寒气。但我觉出他心里并不怎么冷——这个老汉，心里有自己的火炉呢。

我继续等车，老汉推车往前走了。

数九寒天的，怎么会大老远的，从天水跑刘家峡来卖苹果。还推辆小轮车卖呢？

我拎着苹果走进办公室。先到的同事见我抿嘴一笑。原来她也称了一兜苹果。道明原委，我们惊讶地发现居然称的苹果都是同一位老汉的。

同事还说，那老汉在街上推小车卖苹果已经有那么几天了，她都遇见了好多回。称他苹果的人还真不少呢。

看来老汉是专程来刘家峡卖苹果的。我说，他的苹果还真不错。价格也稳当。同事却说，苹果还可以，是一个方面。主要还是这么冷的天，大伙看他也怪可怜的，就都帮忙称一点。

同事的话令我心里忽地晃悠了一下。真是大伙的善意起了作用吗？如果老汉的苹果没这么好，还会这样走俏吗？

同事说，肯定会的。人心还是充满善意的，只是现在人们不像以前那么轻易地流露出来罢了。深藏的善意，只要遇有合适的人，合适的时机，便会如涌泉一样情不自禁流溢出来。人性本善。流露善意，表达善意，也是自然而然，人之天性。回味着同事的一番话儿，再看兜里的苹果红扑扑的，似有一缕缕暖光直透进人心里了。

干完活儿，就该放松放松了，便洗了两个苹果，一个递给同事，另一个自己迫不及待咬了一口，“呀，真甜……”我和同事不约而同地发出赞叹。也就在此刻，我的眼睛忽又浮现老人的那双手，五指干枯，关节粗大，被冻得通红。那是一双勤劳的结满了老茧的手。每一根手指都写满了风霜。但是，老汉双鬓染白，皱纹密布的脸膛始终带着豁达、亮堂、慈祥的笑容，这是我不能忘记的。

苹果是甜的，生活却有百般滋味。望着窗玻璃上凝结的霜花，我默默地祝福老人。但愿他能在这座小城的大街小巷遇见一缕缕人间的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