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上的爱情

那年，和妻子见过两次面后，暑假就结束了，我从昝村中学调到红旗中学，离城近了，离家远了。我还是骑着那辆飞鸽牌自行车，往返于家和学校之间。妻子的家在我家和学校中间，每次去学校时，我会骑着自行车到她家看她，返回家时，我会骑着自行车在她家停留。

我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那时，我的态度已经明朗，她的态度还相当暧昧，而每次相聚又不宜久留，我就骑着自行车，用频繁的拜访为我的爱情加油升温。我不善言谈，她也是话语不多，急得我没办法了，就给她讲小说，讲《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讲《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讲《初恋》，讲《苹果树》，偶尔也说说自己写的小说。有时，她说，你走吧，你还要开会，别迟到了，下次接着讲。而我，总是要用尽最后一分钟才离开。路上，我自行车骑得飞快，想到爱情可以为自行车提速，一个人开心地笑了。

在自行车的来来往往中，小说断断续续讲到初冬，她的脸色却已是春暖花开了。第一场雪飘落时，我们结婚了，她也分到一个厂子。厂子在家和学校之间。到了周六，我上完课，骑着自行车先到她的厂子，等她下班了，带着她一同回家。我们在路上看到一对中年夫妻，也是骑着自行车，妻子在丈夫过铁路时从后座上跳下来了，丈夫没有觉察，并没有停下来，一直骑着向前行。她笑了，说，以后别像那人一样，也把我丢了。我说，怎么会呢？我的自行车后座是爱情专座，我骑着车子，感觉得到爱情的份量。

有一次，并不是周末，我非常想念妻子，下午上完课，已是五点钟了，我骑着自行车，沿东线那条公路去妻子厂子。赶到厂子时天已不早了，可妻子不在办公室里，问别人，说是出去了，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让我等等。冬天，太阳刚一下山，天说黑就黑了。我在办公室等了近一个钟头，有个电话打过来，是妻子的，原来她下班后坐车去了我的学校，而我却到了她的厂子。我让她等着我，我马上骑自行车返回学校。

回去的路上，月亮出来了，皎洁的月光把我和自行车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我听得见自行车的辐条在夜风中呼呼转动的声音，树影憧憧，有点吓人，车影在树影中飞快地穿梭前行，而我的心比自行车飞得更快。当我回到学校时，远远地看见妻子正在我的房门前，斜倚着二楼的栏杆，静静地盯着那条通向教工楼的路。月亮的清辉洒在她的脸上，温柔的她那刻显得凄美动人。为了同一种思念，相见的时间推迟了好几个小时，爱情的道路却延伸得更长了，从白天延伸到黑夜，也会因此从初婚延伸到生命的尽头。

刚进了房子，妻子的眼泪就沿着脸颊滚落，她在我肩头泣不成声，我心潮翻滚，好长时间，对她说，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她说，你太辛苦了，我家的摩托没人骑，你骑摩托吧。我说，让我骑自行车吧，我喜欢用自行车追逐我的爱情，习惯用自行车带着你奔波，有一天我骑不动了，会有我们的摩托，好吗？

如今，自行车是多年已没用过了，可是，那辆飞鸽牌自行车和我的一些书一起，一直放在乡下的小书房里，见证着我的青春，我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