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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草木间行走

作者: 叶剑秀2020/08/10经典散文

村子坐落在小河北侧,是祖人的选择,我居住在小河南畔,是我的意愿。

在外漂泊大半生,厌倦城市的浮躁和喧闹,以足够的勇气冲破钢筋水泥合围的笼子,在故土上寻得一块闲地,建造几间遮风避雨的简易窝巢,把余下的残破岁月安放在故乡身旁,终归是找到了心灵的慰籍和精神的归宿。

村子是一棵大树,我是树上的一片叶子,或是一粒果子,依偎在大树的怀抱,仿佛又链接上了母体的血脉,身心得到滋养和呵护,永远不会枯萎和衰竭。

与村子一河之隔,依然能听到村子的心跳,听闻村子的声音,与村子一同呼吸,早已疲惫不堪的心情,仿若沸活起来,在每一刻的光阴里踏实安宁。

小河经过多年来的治理和修浚,已不是先前的样子了,虽然失掉了原始的野性和粗狂的壮美,但终究是消除了诸多的忧患,修复了原本该有的生态。

卸掉日子的沉重袈裟,洗尽半生铅华,还原乡民的角色,我生活的主要内容便是每日沿着环境优美的河坝,在悠闲的时光里行走。

河北岸的河坝,紧邻村子,栽满了绿树红花,美化的犹如城市公园,村里人就在河坝上行走健身。相对的河南堤坝,偏僻荒凉,荒草萋萋,没人涉足,这就为我留下一个安静的场所。我喜欢一个人在原生态的环境中行走,品味大自然的艺术之美,观赏草木的无穷魅力。早晨或黄昏时段,河北岸是成群结队的村人,河南岸是我孤单的身影,他们能看到我,我也能看到他们,虽不打招呼,我们却始终在一起。

初春,河道里的一淌春水,温润着日光的繁华。柳枝还未吐絮,芦苇已经翠绿,片片落落的沼泽湿地,引来了各类飞鸟的徜徉盘旋。我独自拥有的堤坝,苍苍茫茫俯卧,蜿蜒两三公里,延伸至上游村庄。

我喜欢独处和幽静,我的行走一直没有间断。

行走是一场修行,以自然之道,养自然之身;以喜悦之身,养喜悦之神。于无为之中修身,在无我之中养性。我没有那么高的境界,我只把行走当作一种乐趣。因为小河盛满童年的故事,芦苇园里深藏着光阴的记忆,草木深处存留着淡淡的乡韵。鸟儿的飞翔鸣叫,草木的轻吟浅唱,书写着道法自然的深邃哲理,人生来世是偶然,溘然离去是必然,遵循自然法则,这便是生命的轮回。

无论是天上的飞禽,或是地上的爬行动物,尽管肤色、肌理、欲望不同,但终极的悲喜,必然留给大地和天空:一切的行走都是为了生存。

人如草木。游走于草木之间,才会发现自我的渺小和卑微。草木中到处是缓慢爬行的虫子、飞奔跳跃的生灵,与其相处,不但能够知道它们生命的孱弱和艰难,还能看到它们的智慧、勤恳和勇敢;与草木相伴,不仅能聆听它们的悦耳声音,还能欣赏它们载歌载舞的才艺。与草木间的生灵同呼吸,能充分体验它们面对自然的淡然、坚韧和高尚。

去除人类的偏见和清高,与草木和鸟类儿、虫儿等相互信任、和谐相处,人生就会充满意趣和唯美。

我是偶然发现那一条蛇的。盛夏的早晨,晨阳初露,我照常在河堤的草木中行走,不经意间看到了它。那条蛇有拇指粗细,浑身青绿,与周围的草色极为相近,它在紧靠河堤的地头蜷缩。那块地种植着茂盛的葡萄,它隐蔽在木桩下,盘成一个圆环,像极了一盘青藤,它如果伸直了腰身,可能足有两米长。或许它正在睡眠,被我惊扰到了,忽地抬起头,惊恐地看着我,似乎做好了防御、攻击或逃离的准备。我乜斜过去,轻瞟一眼,佯装没有看到它,继续我的行走。以后的许多天里,无论是早晨或黄昏,我都能在同一个地方看到它。它或许已经知道,我早已发现了它,但从没有遭受到来自我的威胁和侵袭,彼此默契地友好起来,每次相遇,对视一望,甚至有时候它懒得理我,耷拉着脑袋,微微眯一下眼睛,继续休眠。

我常想,它是怎么生存的?可能是昼伏夜出,翻过河堤,到小河边搜寻猎物。河边的草甸子里活跃着成群结队的青蛙,足够它饱腹美餐了。

那天我在夕阳下的草丛里闲坐,抬头看见了一只鹰。那只褐黑色的鹰,大约刚刚成年,端坐在河对岸老柳树的枝杈上,盯着蛇卧的方向,神情极为专注,仿佛在等待一个极佳的捕捉时机。

我的心揪起来,下意识地朝那条蛇俯卧的地方看去。鹰是不是发现了它?我忽然间感知到了蛇的智慧,它选择那个地方,鹰是不敢冒然俯冲下来的,因为葡萄地的农人,为防止鸟的侵害,在葡萄架上方覆盖上一层纱网,蛇找到了保护自己的有利屏障。

初夏,是河滩湿地鸟类的繁殖时节,大部分的鸟已经完成情事,雌鸟便寻开始找合适的地方产卵。

一天早上,我顺着河堤向上游走,和往常不同的是走得更远一些,不知不觉到了草木深处。这里更加偏僻幽静,很少有人来过。正当我酣然行走之时,忽然有两只白鸟在我头顶盘旋,不时发出警觉的叫声。我驻足下来,两只白鸟的叫声变得更加凄厉和绝望,不断向我俯冲攻击。两只鸟我叫不上名字,大约是迁徙过来的新新一族。但年少时的经验告诉我,附近有它们产下的蛋。这就是鸟类的愚昧,过于张扬的防御,无意中泄露了生命的密码。我的目光在草丛中搜寻,很快窥见了杂草掩盖下的一窝鸟蛋,有四个,形体比鸡蛋略小一些。

早已过了玩劣刺激的年龄,一腔悲悯和怜爱的情怀,生发了对生命的敬畏,我转身背对鸟窝缓缓离去。那两只白鸟悲壮嘶鸣的叫声渐渐停下来,仍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在蔚蓝的天空飞翔滑行。

我似乎多了一份牵念,每天都要去观察那个鸟窝。我的行走延长一段距离,直到目光可及那个鸟窝才停下来,或一旁静坐,或仰卧观天。这对白鸟夫妻似乎知道我是个良民,慢慢解除了对我的抵触,我们俨然成了相安无事的好朋友。它们开始孵卵了,原以为孵卵是雌鸟的事,可这对白鸟夫妻却是轮流坐窝。最初,大抵是我在附近的缘故,它们不时引颈张望,四周顾盼,神情中略带些微的惶恐和防范。后来它们就忽略我的存在,气闲神定,安心抱窝。二十天后,白鸟夫妻完成了育儿伟业。小鸟破壳了,四只毛茸茸的小鸟羽毛浅白,蠕动的样子好似动感的雪球,十分可爱。白鸟夫妻更加勤劳,义无反顾地承担起父母的义务和责任,往往是一只留守,一只出外觅食,叼来虫子喂养。在父母觅食归巢的一刻,四只小鸟争先恐后,唧唧喳喳张开鹅黄的嘴叉,以期抢得先机。父母对儿女的疼爱大体是一致的公平,把含在嘴里的食物逐一分送到儿女口中。我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常常被这一幕感动。小鸟一天天长大,已经能食用些鱼虾了,白鸟夫妻开始带它们去到河边的浅水区,习练最初的生活技能。四只小鸟的蹒跚笨拙,捕捉食物的动作十分滑稽,总能把我逗出笑声来。

小鸟开始试飞了,在父母的演示和鼓励下,振翅起飞,一次次的失败和历练,尝尽了苦头,飞行几分钟就要落地歇息。生命的行途大约都要经过这么一个过程,练就翅膀的筋道,才能飞得更高更远。

四只小鸟飞走了,也许忘怀了它们的原籍和出生地,再也不会回到曾经给予它们温暖和生命的窝巢了。我终于走近鸟窝,捡起鸟壳的碎片,心里涌起不着边际的思索。四只小鸟能存活下来,实属不易,不是哪窝鸟都能完好地生存下来的。它们要面对险恶的环境,狐狸野猫,野狗蛇类都是它们的天敌,甚至鸟类凶残者,随时可以啄死啄伤它们。它们要感恩父母,同时也应该感谢我。我与他们形影相随,守望呵护,或许也起到了驱邪消灾的作用。

很长时间忽略了那条蛇。

初秋的一个早晨,我特意去看那条蛇,可再也见不到那条蛇的影子,只看到了一个空窝。时令还没有进入蛰伏休眠期,它会去哪里呢?

与蛇一同消失的还有那只鹰,我恍然明白了什么。我想,一定是蛇的粗心和疏忽,在草丛中爬行的时候,被那只鹰窥见行踪,鹰的眼光在夜间同样犀利。我脑海里不时闪现一个画面:那只鹰展开矫健的翅膀,闪电般冲下来,一双锋利的爪子抓起落荒而逃的蛇,终结了一条爬行的生命。

我感叹于鹰的意志和毅力,尽管它不仅仅只为那条蛇而生存。

我为那条蛇的凄惨命运感到悲伤,那么长时间的潜心伪装,最终也没躲过命运的劫难。

思过想过,我便想到了可爱的青蛙和光洁的鸟蛋,不知有多少条鲜活的生命葬身蛇腹,心也就平衡下来。

大自然的造化,给予了生命的相克,平衡着万物的存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人非草木,人亦草木。所有的生灵,在生存的行走中,一路上未必都是美好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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