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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乡愁

作者: 桂子2020/08/04经典散文

生活,在一粥一饭之间,乡愁,不轻不重,只能用碗来盛,因胃最知的乡愁。

一碗饭,一盘菜,最普通的食物,就是乡愁的来源。想家了,就是想母亲了,想母亲了,就是从味蕾开始的,就是想吃母亲做的饭菜开始的。

乡愁的主角是母亲,载体就是母亲做饭菜食物。乡愁,淡淡的,有时看不见,摸不着,就像那飘在乡村老瓦屋顶上惹若隐若现的那一缕缕炊烟,却是最温情最动人的烟人气。每个离家的游子,从离家的那一刻起,从吃不到菜园子里母亲亲自种的亲自做的饭菜就开始了。这种乡愁基因是从小就种下的,从出生的小村庄,呱呱坠地的小院子,每天院落冒出来的炊烟,带着母亲体香的饭菜香。母亲每天围着灶台做的各种食物,一天天喂养我长大,故乡的味蕾就一天一天种下,长成了味蕾的记忆和身体的记忆,深深地烙印在身体内,甚至灵魂深处。

想故乡,想母亲,想母亲做的饭菜,是一种本能,是母亲在一粥一饭间没有任何世故的自然而然,是亲情的温暖与质朴,这种乡愁是真挚可亲的,是带着母亲体温和乡村体香的乡愁。

十几年前,我在家乡的小镇工作。离母亲近,母亲隔三差五地就会送一些菜园里的时令蔬菜瓜果给我带回城里吃。每次忙碌中,总是听到办公室同事喊着说,“你妈又给你送菜来了。”有时是白菜,萝卜,有时是南瓜、冬瓜,有时是黄瓜、菜豆、茄子,番茄,能生吃的,母亲总是叫我分一些给同事们吃,“自己种的,不值什么的”。每每是母亲用最纯朴的热情帮我建立同事之情。只要母亲送菜给我,不管碰到谁,不管我在不在办公室,她们都会帮我收着,也不生分地先吃为快。母亲自已腌的酸刀豆,同事们最爱,母亲一送来,同事们总是一人尝一点,虽酸却脆,满嘴生香。

我已离开小镇多年,辗转多个乡镇工作。现在遇到从前的老同事们,她们还会念起母亲做的酸刀豆,那种又酸又脆又爽的感觉油然而生。想起家乡小镇工作的岁月,有日夜加班赶稿子的辛苦,有天天奔走城乡之间的劳碌,有大家团结协作办盛会的喜悦,有对前途渺茫的担忧,但是,却总是自然而然地想起母亲做的酸刀豆的味道,真是又酸又脆又爽。

调任山区小镇,离母亲更远了,隔了一重重的山高水长。这种乡愁,就像山间的云雾,终年萦绕不散,总也挥之不去。因隔的太远了,母亲再也不能给送菜了,一年也不能回去几次,再也吃不到母亲做的又酸又脆又爽的酸刀豆了。除了忙工作,人是孤独的,心情是抑郁烦闷的。山区森林防火重要,越是清明节等节假日,越要坚守岗位,不能回乡下看望母亲,不能吃到母亲亲手做的饭菜,这才真正地品尝到思乡的痛和乡愁的愁。多少个辗转反侧不眠的夜晚,披衣走出屋外,望着挂在山间上的明月,想念家乡的小院子,想念老瓦屋,想念母亲做的饭菜香。乡愁,不轻不重,却让人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乡愁,看不见摸不着,却让人不自觉地在眉间打结,眼里结霜。多少个值班不能回家的夜晚,整个大院里人去楼空,寂寞静悄悄,我独自一个人在院子里走路,走了一圈又一圈,那乡愁就像树的年轮,跟着我走了一圈又一圈。多少个节日值守,听着山间传来的爆竹声声,才真正体会到“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的痛。那乡愁就像无数只小虫子,在悄无声息中一寸一寸地撕咬你的心。

在山乡小镇工作六年,虽然山区山珍野味多,野猪肉、野兔肉味道也鲜美,我却总是想念母亲做的几个家常菜,苕杆子炒辣椒、嫩南瓜儿炒炒辣椒,煎两面黄的家常小豆腐,那一碗乡愁,能让我吃饱吃足,吃出妥贴的温暖与知足。虽然,山乡也有苕杆子,也有嫩南瓜。这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本能,身在异乡,本能地想亲近故乡和母亲做的食物。那一碗乡愁,是没有任何人情世故,没有任何世态炎凉的自然食物,它们却教育我,让我独自在异乡孤独苦闷时,能念起故土人情的温暖,为自己抱紧取暖。

我一直有个故土情结,故乡用食物绑架了我身体的记忆,这些平凡的一碗食物,他乡也同样有,但却牢牢地占据着我的内心,紧紧地琐住我的味蕾。在那多少个浓稠失眠的黑夜,那些山鸟重复地啼叫,就像杜鹃啼血,让我疼痛。是母亲的那一碗乡愁抚摸我的胃,烫平了不安的心。

多年后,调回城里工作,母亲重又为我送菜来。一来就带一大蛇皮袋子,每次装得满满的,鼓鼓的,直到实在担不动,扛不起为止。照旧是菜园里种的菜,南瓜、菜豆、黄瓜、茄子、苕杆、辣椒,母亲好像带把热闹的,生机盎然的菜园子直接搬到了我的厨房,一来,装的就是一季的繁华与收获。那满满的乡愁就回到了食物,回到了母亲的一碗碗菜里。

这样的人间烟火,既重复,又盼望。一点一滴的乡愁,来源于母亲,来源于内心深处的情结。原来,这才是最妥贴温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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