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如烟
又一个春天来了,但北方的初春依然寒风料峭,满目萧然。我漫步在小镇的校园里,走到学校伙房的门前,无意中瞥见门栓上挂着的两只斑驳破绣的铁桶,在寒风中摇曳,我心头一颤,不由得想起一位逝去的老人,那已经模糊的容颜又渐渐清晰起来。
老人是小镇学校的看门人,又给学校打杂喂猪,六十多岁,身材又高又瘦,瘦长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沧桑,他时常穿着一身又旧又破的衣服,嘴里叼着烟卷,脚上穿着一双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雨靴,肩头挑着一担斑驳破绣的铁桶,走起路来一摇三晃,缓慢而有节奏,这就是老人留在人们记忆中的形象。
老人嗜酒,几乎每顿都喝,尽管他喝的酒都是廉价的散装酒,但酒已经成为他最亲密的朋友,我那时也经常和他喝酒聊天,只要喝到兴时,他那苍老的脸便通红通红的,浑浊的眼睛迷成一条缝,流露出一副得意的神色,他的话也多了,颠三倒四的向人们讲述他那些曾经的不平凡的经历,每当这时旁边的人都要调侃他,他也越发神采飞扬,滔滔不绝,小屋里时常充满快乐的笑声。到了晚上,一些老师喜欢在老人屋里聊天、打牌、看电视,老人总是先把猪喂完,锁好大门,把从校园各个角落捡来的废纸往地上一倒,嘴里衔一口水,往纸上一喷,然后一边和人们闲聊,一边认认真真的用那双皲裂粗大的手把一张张褶皱的纸慢慢抚平,垒起来,扎成捆,用这些纸来换取一点微薄的钞票。
想想事情总是这样平淡无奇,生活也没有波澜,今天总是重复着昨天的故事。
那年寒假结束,我又返回小镇学校。听说老人病了,我去看望他,只见老人斜躺在土炕上,脸色蜡黄,瘦长的脸上胡须又乱又长,眼睛更加浑浊了,看来这场突如其来的病已经彻底把他摧垮了。但没过几天老人居然奇迹般的下床了,他又挑起那担斑驳破绣的铁桶,一天到晚忙这忙那,他的小屋又有了快乐的笑声,人们也似乎忘记了老人之前那场大病。然而,有一天当人们一觉醒来,老人没有留下一句话就飘然仙去了。
这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人,他憨直忠厚、勤劳善良,然而孤苦伶仃、孑然一身。他和我是忘年交,是酒友,也是我此生不能忘怀的人。
初春的寒风吹拂着小镇校园里那几颗即将抽绿的柳树,也摇曳着伙房门前那担斑驳破绣的铁桶。老人那瘦高的身影已经渐渐远去了,如一缕青烟随风飘逝,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