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问菊

野菊花一朵接一朵地开了，从这个坡顶爬上那个山尖，从这个田埂跃到那个地沿儿。刚刚还在小溪的这边蓬勃着，不一会儿就跳过溪水到对面灿烂了。深秋的山野，远远望去，一朵朵黄灿灿的小野菊像是忘了归程的小星星。

深秋的风吹落一地黄叶，却催开了一地飘着寒香的黄花。霎时，山野开始变得辽阔起来，一直辽阔到了东晋的那个南山脚下，夕阳西下，一个消瘦的身影，把酒东篱，赋闲归隐。一朵菊花从此在历史的书页上不朽。

所有的花都在春天竞开，为何菊花要迟迟开在霜重露寒之时？不由想起了黛玉的《问菊》“孤标傲世携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秋天的船筏，满载着菊花的清香，流经岁月。隔着时空，我仿佛听到陶潜和林妹妹正与一朵朵菊花交谈。卓然离俗、淡泊静雅是菊花的符号，不惧霜寒、花枯不落是它凛然超逸的风骨啊。

一朵朵小野菊，多像这山间每个平凡的生命！我的父辈终日在这里劳作。野菊开时，开始种小麦。闪亮的犁铧翻开土地，新鲜的泥土气息和着菊花香，在田野里弥漫。村子里还有最后一头老牛，它的主人也已经很老了。当那些大型机器进不去小块地时，老牛和它的老主人一起披挂上阵。牛在前面拉着耙，主人站在行驶的耙上，挥着鞭子。长长的耙齿划过土地，地面立时变得平整。歇息时，我看到一个小孩儿走过来，拿着一大串野菊做的花环，套在了牛脖子上。牛晃了晃脖子，铃铛发出清脆的笑声。

在所有的花里，也许只有菊花的眼睛是明亮的。它淡看着一切繁杂喧嚣，兀自清醒独立。于是，它也愿意把它的明亮分一些给普通的人们。饮菊花茶可以明目，连不识字的母亲都知道。母亲知道我常常熬夜看书、写字，生怕我的眼睛早早地坏了，于是每年秋天，便会去采菊花，回去后蒸蒸晒晒，干了拿给我，并千叮咛万嘱咐煮粥时丢几朵，水杯里泡几朵。

摘一朵菊花簪头，行走在属于野菊花的旷野里。不仅想到人淡如菊一词，真是喜欢这词语啊，有说不出的韵意。那个被赞淡如菊的人，一定是修成了俗世里的飘逸智慧之人。

眼前的野菊花依旧在一朵接一朵地开，等待着那些柔软的目光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