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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我的祖父母

作者: 甘建华2020/03/08伤感散文

祖父的精武忠烈

湖南书法名家李铁青老为我的祖父题匾“精武忠烈”,让我想起了诸多尘封的往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每年我都要梦见几次祖父。他的面目就跟在世时一样,走到跟前也不说话,仿佛陌生人似的,互相打量一眼,旋即擦肩而过,根本不知道阴阳两界天人永隔。

大约是1996年春天的一个晚上,我在衡阳市体育馆采访邓广顺、刘建华,他俩是湖南新老两代拳王。正聊着,一位年过花甲、相貌英武的汉子,雄纠纠、气昂昂地走了过来。听说我姓甘,又是衡南县茅洞桥人,便问我是否知道甘玉林。我说那是我爷爷,他立刻上前拉住我的手,亲热地说:“我叫陈剑秋,在衡阳市建设银行工作,最初就是跟你爷爷在雁峰寺习武的。”旁边的人介绍说:“陈老师是我们市武术协会副主席,还是中国武术协会裁判员呢!”那一夜,陈老武师与我们聊了许久祖父的故事。

英国诗人、评论家塞缪尔·泰勒·柯勒律治曾说过:“任何人的生平,无论其如何没有意义,只要如实地记述出来,都将是有益或引人入胜的。”仔细想来,我的祖父一生大体也是这样。

祖父谱名继崑,字玉林,以字行,生于清末光绪廿六年农历十一月廿二日(1901年1月12日),前半生是一个木匠,暮年却下放成了一介农夫。长得浓眉大眼,气宇轩昂,头上常年缠着一方青色的毛巾,腰间扎着一条白色的澡帕,个头比一般南方人略高,肩膀平而宽,蜂腰瘦臀,脊背挺直,虽然不太爱讲话,走路却像一阵风。

祖父幼时进过全氏宗祠办的私塾,所以识字能文,出口成章,还能吟诗作对。我儿时所读《三字经》《增广贤文》和《声律启蒙》就是他教的,还有那句“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写诗也会吟”,可惜我太愚鲁,没有学会写旧体诗词。他不像其他老人跷着二郎腿,而是端坐在长条凳中间,手执一根竹条鞭,教我一字一句地念湘军名宦刘长佑的家训:“立身其正其言,待人以厚以宽;教子唯忠唯孝,治家克勤克俭;存心能忍能耐,做事不偏不倚;接物勿欺勿怠,处事曰谨曰廉;尊长必恭必敬,交友与德与贤。”

祖父从来不叫我的乳名,开口就是极为亲昵的“孙崽仉(孙子)”。大约两三岁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七八十岁老者,身材颀长单薄,穿着一袭青色油腻的长袍,戴着一副石头眼镜,下颔留着一撮山羊胡子,头顶着一个瓜皮帽子,脑后晃动着一根小鞭子,口角有些歪斜,稀稀拉拉地流着涎水,满口“之乎者也”。我感觉很害怕,躲在祖父的身后,祖父说:“孙崽仉,莫怕莫怕,仉郞家(茅洞桥乡音念jnng,他老人家的意思)是前清秀才。”搜遍记忆,那是我见过唯一的一个前清秀才。

曾祖嘉桁公是衡州府有名的木匠,家境比一般人富有。祖父本来可以读书挣一个出身,但架不住甘氏宗亲都喜欢学木匠,因为木匠挣的钱比其他手艺人多。生性聪明伶俐的祖父,果真以雕花工艺名满衡州,许多大的建筑如衡阳雁峰寺、耒阳敖山庙、常宁李家大屋、渔溪王家祠堂,都要请他出面做师傅掌墨斗线;许多讨亲嫁女的人家订做一堂喜庆木器,都要事前给他封一个大红包,因此被尊为“小木王”和“活鲁班”。祖父不喝酒,不耍钱,不逛青楼,唯独嗜烟如命,远远地走过来,就能闻到一股呛人的旱烟味。他不关心时政,也不知道享受,手头稍有积存就买田买地,对土地爱得特别深沉。待解放大军的炮声响过,他的手头已有百十亩水田,还有两三座树木蓊郁的青山,接下来的事情还用得着说吗?

祖父曾经参加过秋收起义,亲眼见过毛委员,可惜革命意志不坚决当了逃兵。说是那年一个舒姓朋友寄信来,浏阳那边做工可以挣大钱,他带着木匠家什兴冲冲地赶去,结果被当地农军劝上大围山七星岭,之后编入苏先骏红三团大刀队当队长。因为廿岁失怙,寡母倚门悬望,家中有美貌的娇妻,仓中有余粮剩米,所以部队攻打长沙失败,向江西莲花县转移时,遇到甘氏宗亲一位老表,于是潜入其家中躲避,之后辗转回到衡阳,抵家时恰是1928年正月十五元宵节之夜。解放后读报方知剩存的战友,不但出了中将少将,有人还当了省长市长,因而连肠子都悔青了。在茅洞桥街上的蔚蓝月色中,他让我骑在脖子上,边走边哼唱着:“民国那个十六年,跟着毛委员上井冈山……”声音凄清而忧伤,连小小年纪的我都不忍再听下去。祖父一生都未改变对毛主席的敬仰,曾牵着我的手边走边说:“你要好好读《沁园春·雪》,‘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这样气势雄壮的话语,不是随便谁都能说得出来的。”

我曾问过祖父,浏阳那个朋友为何会劝他当兵,他说还不是因为自己功夫在身。旧时茅洞桥有习武之风,祖父的弟弟继崙夭折得早,曾祖父担心独子受人欺侮,早早地将祖父送进王水(水,茅洞桥乡音念x)坳陈氏武馆。孰料十几年后,他的南拳勇冠群雄,长枪、短刀、三节鞭无人能敌,一脚能踢起两百多斤重的棉花包,反过来成了陈家人的教头。相传当年街上有人打架,只要说“甘大爹(爹,茅洞桥乡音念d)来了”,双方立马住手,或者溜之大吉。我确曾见过这样一幕:大约是1971年或1972年,一拱桥头耍龙舞狮闹元宵,垒起高高的八仙桌台子竞技,却不知怎么搞的,陈家和谢(谢,茅洞桥乡音念ji)家两支队伍打了起来。有人赶紧去请祖父出面制止,祖父将陈家领头人叫过来,只说了一句“算哒”,纠纷遂息。乡间有人因为宅基或物产分摊不均,来找祖父评断是非讨个公道,结果大都是祖父抢着付了茶钱。祖父从各家店铺前走过,人们争相招呼进屋落座呷酒吃饭,他因此很少中晚餐时分出门,说是懒得回话答理,害怕别人说他傲慢无礼惹口舌。

解放前夕,祖父曾在衡州府城回雁峰前开过精武馆,又在茅洞桥老街中间开木器作坊,还在六公岭开了一家五金作坊,后者1954年公私合营时,成了衡南县五金工具厂,祖父成了有名无实的空头理事长。作为当地名望颇高的开明乡绅,祖父有幸躲过了历史上的屡次劫难。解放初期的土改运动中,茅洞桥街头或枪毙或活埋了好些地主豪绅,许多亲友因此担心祖父在劫难逃,可他除了屡遭批斗,倒也庶几无事落得善终。20世纪90年代末,曾在茅市区当过廿多年区长、区委书记的段前孝老先生,在衡阳湘江河边石鼓嘴与我对饮时,逐一分析可能有这样几个原因:一是祖父为人拙诚,处事低调,交游广泛,平生没有做过恶行坏事,也就是没有所谓的民愤,各处架桥铺路都有他捐赀,遇人急难处帮衬人家讨亲、做寿、买长生(棺材),尤其是穷人家的孩子念书,前前后后支助过不少学费。二是抗战时期衡阳沦陷后,祖父参加王紫剑领导的衡阳县南乡游击指挥部,担任副指挥兼三大队长,先后十余次与日寇作战,激战柞树坳那夜刀劈6名鬼子,省市地方史志均有记载。抗战胜利后,别人都兴冲冲地居功参政,他对庙堂之事不感兴趣,依然做老本行,所以没有遭到清算。三是随他习武的徒弟比较多,而且都是茅洞桥有名的好汉,像陈诗美、陈诗元、甘继嵛这些武林英雄,倘若风闻师父有难,他们绝对不会善罢干休,所以一般人惹不起。四是祖父的三个儿子读书报国,都在外面单位有正式公职,当地人对吃居民粮的人家,尤其是这家有人在外头工作的都很敬畏,工作地方越远越敬畏。茅洞桥那条石板老街,中间略高,两头倾斜,俗称“滑蛇地”,许多人眼浅肚皮薄,热衷欺红踩黑。奇怪的是,街上那些与我年龄差不多的泼皮无赖,从来没有谁欺负过我们兄弟姊妹,当然我们更不敢招惹别人。直到几十年后的如今,八九十岁乃至近百龄的乡间翁妪,只要我一提起祖父的大名,对方就会发出一连串惊叹:“哎呀嘞叽哒!原来你郞家就是某某某的孙崽仉啊?”

祖父现在幸存的弟子,茅洞桥可能还有一两个,最远的一个在台湾。今年元旦节后,我在编撰文化地理选本《茅洞桥记》时,寻找从那里走出去的文武名流,辗转找到全裕富老先生,才知道他早年在家乡时,曾随我的祖父习武,时间大概半年左右。他是斗山村三碗盐人,生于1928年阴历五月十七日。家中兄弟七人,还有两个妹妹,他是老大,生活相当困难。祖父收留他在木工坊做事,不仅没要学徒钱,还管饭食,让他念叨了一辈子。算起来,他已是91岁高龄,听力却蛮好,反应也很快,依然是一口巴硬的茅洞桥乡音。说是1949年春天,国民党抓壮丁,他也被裹挟到了台湾,孰知七搞八弄,居然进了蒋经国“总统府”侍卫室,官终执行长(相当于办公室主任或秘书长),获授少将军衔。更令人称奇的是,他的大儿子全宏志也官拜少将,退役后现任中原大学电机资讯学院教授。1988年两岸开禁之后,父子俩曾数度回乡省亲祭祖,支助新建全氏宗祠,可惜我们都缘悭一面。

祖母的柏子清香

诗人洛夫曾对我说,他与雪似乎有一种特别的亲缘。“我在台北庄敬路的书房名‘望雪楼’,其实台湾的冬天,除了嘉义阿里山、南投合欢山,平地从未降过雪,当然也就无雪可望。我所谓的‘望雪’,只是怀念与期盼之意,说穿了,无非是表达对童年在大陆故乡落雪时的记忆和向往。”

洛夫先生所说的大陆故乡,其实就是相公堡燕子山,与我的故乡茅洞桥相距不到一百公里,分别位于衡南县的东乡和西乡。2017年10月22日,客居台北的诗翁应我之请,挥毫书赠“茅洞桥记”四个行书大字,这是他离世前留在人间最后的墨迹,也为吾乡风雅增添了一段佳话。

洛夫的母亲虽然没有文化,但她知道柳宗元的“独钓寒江雪”,曾经多次对他念叨过“钓雪好有意思啊”,这大约是旧时女性的教养吧!我的祖母谢宜秀也是如此。她经过家门塾师的指教,记忆力特别好,而且能雅能俗,能够背诵卓文君、谢道韫、李清照、朱淑真的诗词,能够讲述整本《西厢记》《杨家将》《隋唐演义》。一部《薛平贵与王宝钏》,她能够从头讲到尾,几乎不落一个字,而眼光似乎总是盯着看不见的远方。她反复给我讲过《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薛刚反唐》,梨山老母是她最崇拜的神仙,佘赛花、穆桂英是她最钦佩的女英雄。她讲过薛丁山与三个老婆的故事,一个是美貌绝伦的大元帅樊梨花,一个是棋盘山寨主窦仙童,一个是面相黝黑能打得死老虎的女武松陈金定。她们的本事都比薛丁山大,可是敢爱敢恨,巾帼不让须眉,都随丈夫上过战场杀敌人,她们才是女子最应该变成的模样。她还爱听悲情故事,街边新屋坪打渔鼓的瞎子谢昭美,拿手好戏是《三姑记》,祖母百听不厌,泪水涟涟,之后将自己衣兜中的钱,一个不剩地掏给他。

祖父19岁与祖母成婚,15岁的祖母坐着大红花轿来到甘家,四乡八村的人闻讯赶来喝喜酒,竞相争看新娘子,都夸她是“茅洞桥一枝花”。祖母年轻时的确是个大美人,有从上海回来的人说,她就像画片中的名媛一样好看。她从小裹了脚,说话柔和温顺,从不与人起高腔,别家的女人都喜欢来甘家串门,听她讲故事、读古诗。祖母热情好客是出了名的,舍得将家中好吃的“换茶”(花生、瓜子、糖果、饼干之类的零食),拿出来供大家品尝,因此许多女子认她为干娘。直到古稀之年,祖母依然站有站相,坐有坐姿,头上包着一方黑色芸纱巾,身穿一套浆洗过的青色衣裳,低眉敛目,对人一笑,牙齿雪白,颇有民国大家闺秀的范儿。

祖母的娭毑(母亲)去世得早,爹爹在湘江大河中往来贩运,慢慢地自己有了几条船。1934年秋冬,中央红军过湘江征用民船,我老外公的船也在其列。船被国民党的枪炮打烂了,他也参加红军,随部队走到贵州安顺场,突围时冲在最前头摆渡,一颗子弹飞来,他应声倒下,顺着河水漂走了,连尸首都没有找到。祖母听到这个消息时,已经是十几年后的春天,她坐在屋后的吊脚楼上,不吃不喝,望着栗江水呆怔了一天一夜。

大约廿岁左右,祖母生下一个女儿,小名银伢子,这是男孩的名字,意在带弟弟来家里。可惜她自小孱弱多病,六七岁上夭折了,而祖母也有十多年没有生育。祖父的叱骂,婆婆的白眼,外边的流言蜚语,自身的不幸命运,让她将眼泪都快哭干了。她经常奔忙于各个尼庵道观,求神问卦,求子舍财,甚至远赴岐山庵子,跑到南岳拜菩萨。万般无奈之际,她甚至劝祖父纳妾,却又不为男人所许。天可怜见,她终于在31岁那年生了一个儿子,接着又是两个儿子。自此以后,祖父再未与她争吵,什么事情都让着她,因为她是甘家的有功之臣。

抗战胜利前,祖父和甘氏族人商量四修宗谱。茅洞桥街上那时还有一家姓甘的,就是会修钟表、钢笔、布伞的甘宗儒,儿子“区区眼睛”(茅洞桥乡音念qqnj,近视眼的意思)甘云奇子承父业,两爷崽肚子里都有些墨水。祖父忙于生意,情愿出钱助力,委托宗儒父子带人缮写续编。每当文字遇到疑难处,祖父回家询问祖母,祖母就会告诉他,别家是怎么做的,自家应该怎么做。这通宗谱快要修成时,茅洞桥也解放了,吓得祖父赶紧将它挑回荞麦皁,孰料被无知乡民当烟纸卷着烧掉了。

祖母虽然是一个女书生,但也是一个勤劳能干的妇人,家务活做得干净利落。哪怕后来住在茅草房,她都会收拾得清清爽爽,没有别人家的肮脏和腥臭。那时候生活拮据,经常捉襟见肘,尤其是到了每年四五六月(俗称“上滩月份”),吃了上顿没下顿,饥饿常常弄得我们的眼睛眍下去。尽管旧衣裳业已漂汰得发白,鞋子的颜色有时也不太一样,但祖母总是替我们洗刷得干干净净,让我们穿戴得整整齐齐。多年后的一天,读到梁文道《中国人的清贫与尊严》,其中一段话让我凝神默想许久,几至潸然泪下。他说:“清贫,也就是贫而不贱,且有一股自重自尊的清气。这种人穷则穷矣,然尊严所在,绝不容人轻视贬抑半分,不食嗟来之食,不以媚色示人,任何人见他,都还得敬他三分。”我觉得这个香港文化人,也是能够理解大陆曾经蛰居在社会底层者。

祖母会做柏子香,从柏树上采摘柏子,都是些带青色未破未开者,然后烧一大鼎锅开水,放在瓦钵中冲烫,激发柏实中香气分子的挥发,清苦的乡居生活因而有了几分香气。她甚至会给我们吟诵古诗:“秋冷啼蛩入讲堂,夜深饥鼠搅眠床。山厨食尽松花饼,瓦鼎烟消柏子香。”所以,如今待在晴好居看书写作时,我必定会燃起一炉三支檀香,让心神凝定,让烦扰在香气涤荡下消散于无形。

祖母还会做各种坛子泡的咸菜,我家的豆角咋(z)、茄子咋、刀豆咋,打开坛子盖就能闻到一股香喷喷的气味,比别人家的咋菜都要香辣得多。她还炒得一手好菜,甚至做得出炸鱼螃蛋砣子肉十个碗的酒席。在没有油吃的乡下,她煮的红锅子菜,譬如煨辣椒,我们照样吃得津津有味。记忆中这几道菜最有名:一是籽南瓜煮螺丝,一是糟和藠禾煮小鱼虾,一是红薯粉丝炒白菜苔,一是荸蒂子炖墨鱼,一是海带炖猪肺,一是小葱煎水豆腐,一是地皮菇炒酸辣椒,一是新鲜酸豆角炒腊猪小肠,一是香醋蒜蓉捣蒸熟的茄子,一是青红椒炒苦瓜,一是胡萝卜白萝卜豆芽菜炒三丝。她做的青辣椒煮鲢鱼,或者是调羹白脑子煮鳙鱼草鱼,只放一点点生姜丝和米醋,与别人家的味道硬是不一样,格外格外地香辣。最忘不了的是白菜煮鸡,现在也是我的拿手好菜。先把鸡块放在锅里炒干水汽,之后用油煎炒,放入八角、生姜、蒜子、胡之酒、米醋和精盐,炒好后舀到碗里。将冬天经霜后的白菜,随意用手撕成一条条一片片,稍稍一炒,再将鸡肉倒进去。起锅时放点大蒜叶,撒点辣椒灰,浇一点芝麻油,瞬间香飘半条街,连鸡和狗闻到了也会欢蹦乱跳。下放时自然无法吃到这样的珍馐美味,只能在没有外人的时候,祖孙口里打个牙祭。待我们重新吃上居民粮,有条件再来做这道菜时,祖母已经垂垂老矣,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由母亲来满足她的口福了。

荞麦皁甘家有长寿基因,活个八九十岁或百龄都属稀松平常。如果不是当时农村日月太过清苦,相信祖父母还会活得更长一些。1974年农历六月初八上午,正在放牛的祖父突然将牛绹递给我,来回抚摸着我的头,哀声说道:“孙崽仉,爷爷可能要走了,你要好好读书啊!”随即头一仰,重重地摔倒在茅草丛中……

又过了7年,1981年9月26日(农历八月廿九日)下午,祖母在茅洞桥老街病殁,享寿77岁,如愿安葬于荞麦皁螺形嘴山头,我的祖父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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