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家奎

过完大冬，村人们就会想起谈家奎。

谈家奎，是我们那里杀猪的。

盱眙人家，喜爱在过年时，杀上一头自家养的猪。然后腌腌咸肉，灌点香肠，再腌制猪头，猪肝，猪蹄子，猪尾巴，猪舌头之类的。这样逢到过年时，才能一碟一碟端上桌来，花样繁多，风味独特。

谈家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营生的。我小时候，每到寒假时，就看见他一早就挑着一个担子走村串户地忙碌着。他的担子一头是一个浅筐，里面放着杀猪用的各色刀具，有好多把是长长的白花花的尖刀，也有宽宽的厚厚的斧头样的刀，还有一个铁棒，亮亮的，好像是留着锉刀用的。担子的另一头是一个杀猪桶，像是洗澡盆一样，木制的，上面用着铁皮箍了好多道，看着好像是用了好多年似的，颜色昏暗。

那个时候，杀猪对于一户人家来说，都好像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一清早就要忙碌起来。而杀猪的事，或是头天晚上对谈家奎说过，或是更早的时间便要嘱咐预订了。

谈家奎一大早就来到人家门上。招呼主家女人烧好一大锅的热开水，留着刮猪毛时用。自己就在人家的打谷场上，摆好物件，准备开始工作。这时候，主家的男人还要准备一只犁地的耙，竖靠在墙上，以备后来挂猪肉时用。还需要一条长的大板凳子，这是杀猪时，猪躺在上面用的。

一切就绪后，谈家奎就和主家一起进入猪圈，看看今天要杀的这头猪了。猪在这个时候，好像也心中有数似的。看见人进入圈内，就不停地窜来窜去，不让人碰触。稍稍碰到，就会拼命地叫唤着。大约它这些天，也听到不少自己同伴的叫喊声了。两三人，转看了一两圈，就迅速地上手，把猪逮住了。把前蹄后蹄，都用绳子捆好，猪也就被抬了出来。

当猪被抬上长凳时，它也就不叫唤了，呼哧呼哧地等待着自己的死去。这时三两人按着猪，谈家奎也就脱去自己的外棉袄，再抡起自己的袖口，吐掉自己嘴上的那根烧的差不多的烟，左手拿着锉刀，右手拿着长长的明晃晃的尖刀，不时地锉上几下。真要开始时，他便说，开始了啊，都按住了啊。说时迟，那时快，他迅速抓住猪的一只耳朵，猛地一下，长尖刀就插向猪的脖颈位置去了。猪血就呼啦地涌出，溅落在猪身下面早已准备好的瓷盆里。

等到猪血放完，猪也就被放进那只长长的椭圆形的浅口木桶里。女人们，迅速地把烧好的热水，一桶桶地倒进。这时，谈家奎迅速地拿起自己的一只扁扁的刀片，刮起猪毛了，前前后后，用力地一刮，便可以看见，那肥白光滑的猪肉。他看着这个猪肉，说着这个猪，养的不错，肉不孬。

他刮完了一面，又刮另一面，动作熟练有力。一会他还在猪的一只后蹄子下，开个小口，吹了起来。这时只见猪身还会膨胀了起来。他把那儿捆扎后，就又继续开始了工作。

之后是，他先是把猪开了膛，取出了里面的各大物件，各自用绳子系好挂在一边的犁耙上，之后卸下了猪头，再来一块一块地分好猪身上的前腿后腿肉肋条肉。

当这些肉都挂在门前的犁耙上爽水，围观的乡邻都在说着这个猪肉，怎样怎样，时间差不多要到天中了。

主家就会呵呵地说，都在这吃中饭。弄点这个猪肉尝尝，再烧点猪血子。

此时，冬日的暖阳，静静地照耀着这个亘古的村子。

谈家奎和乡人们在屋舍前，站着，说着，抽着烟。

而此刻的孩子们，却是在打谷场上疯玩着谈家奎给他们制作的新玩具。那是用猪尿泡吹起来的一个球，有足球大，白白的，扎上了头，竟也圆圆地如皮球般结实。

孩子们，踢着这样的球，飞奔来飞奔去，玩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