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年猪
一眨眼,时间就滑进了年关。每每这个时候,我总是忆起儿时杀年猪的情景来。我的老家法官泉在乡下农村,每年一进入腊月,满山谷里炊烟袅袅,“嗷嗷……”那一声声凄凉悲烈的猪嚎声如雷贯耳,不用猜,这是庄户人家在宰杀年猪了。
天还没大亮,母亲就早早起了床,在大锅里盛满水,架起木柴用旺火猛烧,待锅里窜起一串串泡泡,水完全沸腾,一切准备就绪后,母亲就喊来帮忙的乡邻及杀猪佬宰杀年猪。
挑来帮忙的人都是左邻右舍的几个壮汉,他们全当自己的活儿干,卷腿挽袖,赤膊裸脚,跃进猪栏里,默契配合屠夫将肥猪擒拿。杀猪也得讲究分工有序,屠夫首先用套绳把猪脖子圈住,帮忙的人揪的揪耳朵,拽的拽尾巴,三四个大汉硬生生的把肥猪擒到“刑场”。猪也算是拼出了老命,四条腿子死死的蹭地往回走,嘴里一声盖过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或是猪在大声呐喊救命,许是央求屠夫手下留情……母亲连忙拿出猪食桶,一边敲打着食桶,一边“ 诺儿诺儿”地呼唤着猪的名子…… 那是母亲对猪的不舍,或是对来年的一种期盼和祈祷。我在一旁看到如此悲戚的猪,心痛的想,猪呀,谁叫你平日里贪吃贪睡不干活的呀,要不是你长满一身横肉,会宰杀你吗?!
几条汉子和屠夫携手把猪擒到事先准备好的两条板凳上,屠夫将明晃晃的“点刀”在铁棒上磨了又磨,大概是让刀刃更锋利些吧。大伙有的用力将猪身死死按住,有的逮住猪腿子,杀猪佬搂起猪头,朝着它的脖子就是一刀,随之殷红的血喷涌而出,只是分分钟的功夫,猪便呜呼哀哉了。
大伙用嘴把猪吹得气鼓鼓的,圆溜溜的,然后,把宰杀的猪放进滚烫的腰盆里,用开水淋遍猪身的每一处,随后,一阵阵“扑哧扑哧”的刨猪毛声响彻云霄,大家刨的刨,扯的扯,不一会儿,一头浑身是毛的猪瞬间变得白白胖胖的了。屠夫从火垄里扯来红通通的洛铁,把猪身上没有刨干净的猪毛再用洛铁洛一遍,缕缕轻烟袅袅腾空而去,满鼻子里飘飞出那种洛猪肉怪怪香香的味儿来……
大家把刨干净的猪抬起来,悬挂在木梯上,杀猪佬手脚麻利,三把两下,开膛破肚,把一头猪,头是头,尾是尾的,分门别类砍出了大小几十块肉来。帮忙的乡亲们忙着将棕叶撕下来,揉搓成粗细一致的棕绳,用来悬挂猪肉。
小时候,大人忙杀猪,我们小孩子就喜欢玩猪泡,杀猪前,我们最盼望的是玩猪泡,猪泡即猪尿泡,也就是猪的膀胱。那个时代,猪尿泡比气球还要珍贵,市面上没有气球卖,杀猪佬在给猪开膛破肚前,院子里大大小小的孩子围了里外三层,都争着要猪泡。猪尿泡比气球厚多了,具有韧性,不易破碎,虽然猪尿泡有股浓浓的骚臭味,然而,我们谁拥有了一个猪泡就俨然拥有了全世界。我们用一根竹管,使劲地吹,吹至南瓜大小后,就把猪泡抛向空中,我们就来玩猪尿泡的游戏了,像现在的足球和排球一样,一群孩子跳起来投、跃起来抢,用脚踢,那欢呼声,嬉闹声,合着村子里狗儿的狂吠声,不亚于一场运动会。小小的猪泡玩出了我们儿时的欢乐……
年猪宰杀完毕,家庭主妇就要忙着灌香肠,把热肉腌起来,准备熏制腊肉。接下来就是邀请亲戚好友,乡邻来家里吃“猪血花”。那个时候喂猪都是割的猪草,红薯,剩菜剩饭。猪自然生长的缓慢,一般需要一年的时间才能育成肥猪。
主人在灶房里忙碌起来,切菜、择菜、炒菜,忙得不亦乐乎!吃血花的人来了,主人用吊锅把猪肉、排骨煮的香喷喷的,满屋里飘飞着让还没有宰杀年猪的庄户人解解馋。桌子摆满了由猪肉烹煮的菜肴,左邻右舍大家聚在一起,热热闹闹,有说有笑,推杯换盏,吃得酒酣脸热的。桌上那片热闹,碗里的肉便风卷残云般装进了胃里,慰藉了胃,就这样,那一点点快乐就从胃里升华开来,从神经里往上传导,在身上弥漫开来,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所有的辛劳和苦涩顿时化作满屋的愉悦,那肉的味道里也充满着浓浓的乡情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