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鸟鸣在心中
初阳轻轻抚平了大地冰冷的皱纹,蜕了老叶光光的树枝上眨呀眨的泛起无数的眼睛,鸟儿们在树枝头上蹦来跳去。
周末的清晨,原本想睡个懒觉的我,却被院中树上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吵醒,仔细听去,这此起彼伏的鸟鸣声是那么的熟悉。哦,对了!童年的岁月,求学的日子。我忽地忆起了一段段与鸟儿有关的美好记忆。
我的老家在丘陵地区,村民们都在丘陵西部的小山冈上世代聚族而居,四周是低洼的水田,山冈的东部是一大片松树林。物质匮乏的年代里,孩子们没有玩具,更没有去处,松树林成了孩子们闲暇时的游乐场,春天捡野蘑菇、抽茅草芽,夏天帮大人捡松毛,秋天摘各种各样的野果子,冬天串干枯的橡树叶做“火球”。哥哥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他的爱好很特别,每次我们在林子里玩耍时,总听他在耳边说,哪哪棵树上有个喜鹊窝、哪哪松树的第几个枝桠上有个斑鸠窝。每天晚上放学回来,他都要去林子里去看上一番,回来后他总是兴奋地跟我说,某某小鸟破壳了、某某小鸟即将出巢了。每次去上学,他都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和你的小伙伴们千万不要捣鸟窝啊!不然我会找你们算账的!”虽然我那时只有八九岁,但因为哥哥学习成绩优异,我和孩子们都很佩服他,都愿意听他的话。我们小伙伴们依旧在林子里自由自在地玩闹,鸟儿们也在尽情地享受着山林的快乐。每每在树下听到鸟窝里雏鸟的叫声,我总是傻傻地望着鸟窝嘀咕着:“老哥牵挂的小鸟还在。”
一天傍晚,哥哥捧了三只小鸟回来,小鸟的绒毛还未褪尽,胸脯红红的皮肤还在外面露着。我和家人都问他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东山松林的一个班鸠窝不知被哪个调皮的孩子捣了,几只小斑鸠支撑不住掉了下来,哥哥放学后发现了他们,心疼地把他们带回家里来养。父亲很支持,母亲为小斑鸠制作了一个简易的笼子,哥哥和我每天都小心翼翼地给小鸟放食、换水、拎出屋晒太阳。哥哥上学时我就遵照他的嘱托,尽心尽力地照看着三只小斑鸠。每周末回来,哥哥看到小鸟长大了一点,总是摸摸我的头说一些感谢我的话,我也是乐此不疲地养着小鸟们。一个多月后,斑鸠身上的绒毛换成了一层层棕褐色的羽毛,还不时扑打扑打翅膀。哥哥决定把鸟笼门打开,放斑鸠回家去。也许是有了感情了吧,几只斑鸠从不愿意离开,即使白天飞出去,傍晚也会准时飞回来,哥哥和我更喜爱这几只小斑鸠了。
幸福的时光总是很短暂。有一天,我和哥哥从外面回来,天将晚时也不见斑鸠回来,我俩都有一种不祥之感,焦躁地问母亲,她说下午一两点的时候,不知从哪来了一只大黑猫,由于没有防备,大黑猫顷刻间就叼走了一只小斑鸠,另外两只被吓飞了。听了母亲的话,我和哥哥抱头痛哭,我们辛辛苦苦养了两个多月的小斑鸠就这样消失了!伤心之余,我们兄弟俩都在企盼另两只幸存的会回来。
等待的日子是漫长的,一直等到秋季哥哥去省城上学,也未见那两只斑鸠的身影。渐渐地,我们也忘记了小鸟的事,我也上了四年级,各自投身到忙碌的学习生活中去了。
四年级下期的一个周末,我在院子里写作业,突然听到东屋旁的大榆树上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声,循声望去,树上居然有一个大大的鸟窝,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窝里还有几只小鸟,它们立刻唤回了我的记忆,也吸引了我的兴趣。因为哥哥爱鸟,我也爱起了小鸟,我在心里想:这个鸟窝我一定要看好,它长在我家院子里,不会被人发现的,绝对安全。我去上学时叮嘱母亲帮看管好。每次放学回来,小鸟都有变化,周末写完作业,站在树下观察巢里的小鸟:尖尖的喙、黑黑的脑袋、满身斑纹的羽毛,很是可爱。小鸟懂人情感似的,不时冲我唧唧唧地叫几声。因为没人破坏,此后每年春天鸟儿都在这大榆树上筑巢,有时一年会筑两个巢,我与小鸟似乎有了某种默契。
初中二年级下期,我在学校受到同学的欺负,成绩也有所下降,学习的劲头似乎不再那么足。一天晚自习后,我借同学的自行车偷偷地跑回了家。那时农村还没有通电,人们都睡得很早。母亲打开院门,我的回来让她大吃一惊,她没问我什么,只问我吃饭了没有,一个人摸黑骑自行车回来害怕不。我没有正面回答母亲,反向她发了一通牢骚,说了一大堆泄气的话。母亲好像没听见似的,只告诉我:“你伯出门打工两个多月了,也没有给家里写封信。前几天让人带二百块钱回来,说给家里买点肥料,剩下的让我给你和你姐改善改善生活。听说在那边挺苦的……”我无心地听着,母亲又说:“今天我在挑塘泥育秧,累了一大天,以前做过手术的腰又有点痛了。”我嘟囔着,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母亲摸了摸我的头说:“老憨子,洗洗睡吧!明天早晨吃什么我给你做,我要下地干活,走得早,你起来后自己吃了去上学。”我没有理会她,径直朝自己的东屋走去。第二天醒来,我赖在床上,不想起来,更不想去上学。埋怨着这些时日遭的苦,受的累。天已大亮,我还赖在床上胡思乱想。忽然,我在扭头的瞬间,透过窗户发现被我遗忘多日的鸟窝还在,一只老鸟正在给几只刚出生的小鸟喂食,饱食之后的小鸟叽叽喳喳欢喜地叫着。看着眼前的场景,母亲昨夜的话似乎又回荡在我的耳边,我浑身一颤,瞬间似乎有了力量。我立即抓起衣服起了床,洗漱完,掀开锅盖,香喷喷的蛋炒饭还有热气,母亲已下地干活去了。我狼吞虎咽地吃了饭,跨上自行车,飞一般地向学校奔去。此后,我再也没有那么多的痛苦感了,成绩不断地进步,渐渐回到了正常的轨道。在十四周岁时我考上了师范。
上师范之前,我一再嘱托母亲,看好我家东屋旁那树上的鸟窝。学校在县城,几周才能回家一次,每年的春天,每当回家我总是先看看鸟窝还在不,小鸟怎么样了。如是这般,过了一年又一年。
师范三年级的春天,临近毕业,学习任务重了许多,我一个月也难得回家一次。五月的一天,因为要办毕业的有关手续,我回了一趟老家,父亲在外打工,母亲一个人在家操持。母亲看我回来了,很是高兴,准备给我做午饭。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母亲说着话,除了我们母子,院子里没有任何的声音,显得很是冷清。我望了望大榆树,鸟窝还在,但没有听到那熟悉的鸟鸣声,我就问母亲:“妈,树上的鸟窝,今年怎么没小鸟啦?”母亲听了我的话,顿了半天,不无伤感地叹了声气,拉长声音说:“小鸟……都……出窝啦!”我不知道母亲说这话时有没有什么深意,当时年轻,也没有深想,我只知道那年春天姐姐成家了、哥哥落户省城、我即将毕业。
师范毕业后,我踏入了工作岗位,过了二年也搬离了老家,心中曾经无限惦念的鸟儿也渐渐在心中淡去。父亲母亲也随着岁月渐渐老去,我们姐弟仨也步入中年。有几次,我想问母亲我家大榆树上那鸟到底叫什么名字,但都打消了。因为我知道:人生有许多事没必要搞那么明白,留一份念想于心也许会更好。
今晨的鸟鸣声仿佛让我感受到了其中包含着的那份永远不会老去的浓浓的慈母爱、手足情;也似乎让我触摸到了那一段段不可回越的日子。
推开门,受了惊吓的鸟儿振翅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