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恋上河边的柳
小时候我患了久治不愈的发烧症。后来喝了祖婆煮的柳叶汤,发烧症神奇的好了起来,小命开始勃勃生机。因而我小小的心灵就爱上了神奇的柳。我家住在水边,就地在老树上折下柳枝插满了自家的埗头。
正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转眼,柳已和我一样出落成个大少年,它活泼多情,婀娜多姿,在轻风中随风摇曳。我放学回来,站在远处欣赏,柳像一行顽皮的少女齐刷刷地经久不疲地撑起绿伞站于河边。柳是否也在想心事呢?你看它不计较寒暑,迎朝阳,送晚霞,伴灯火阑珊。是祈求?是等待?是期盼?是望月明依依,等心上人的情人翠鸟投怀?令人读不透她的心思,只是寄于枕下晚晚猜想。
那一年夏天我干脆在柳下种上几根木桩摆成小台櫈,在这里读书沉思,涂鸦文字,遐想童话世界。夜幕低垂时我便邀来若干同辈,于柳下的小船上听我说鲁滨逊飘流的故事。后来我画了一幅柳的写生画送给画画老师,老师非常高兴,送我一本小古诗集,才有缘读到唐代诗人贺之章咏下的醉人之句:“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才知道柳有如此超然的魅力,引历代文人墨客抒情吟唱。时时看着它柔美的风姿,也给我几分沉醉。
与柳相处,才知它有天生随性的情怀或许是人不能及的?它能随遇而生,不苛求奢侈,在任何恶劣的环境中也能展现出不屈的生命力。是否柳和人也共存这种随性与坚韧、恒守自己的国度与职责呢?曾经有人说过,柳是否天生的贱物?没出色!充其量只是一辈子窝居于泥塘的村姑、厌妇,柳却笑而不答。后来我在市一个高级山庄蓦见了它的身影在霓虹灯下摇曳。我才恍然大悟,柳生淤泥而不贱,“英雄”莫问出处啊,只要心有宏图大志,才能走进城市的大雅之堂,演绎着都市人的风范!
有人问我,水乡人多爱荷、竹、蕉,因何你却独爱柳呢?我说:荷之野艳、竹之倔强、芭蕉之张扬。我独爱柳出淤泥而不贱,不慕虚荣,随和谦让。生命顽强。要不,观世音娘娘手中的柳枝怎能成济世救人的法宝呢?君知否?柳是仙女的化身呀?,据说盘古初开,天宫花果山一童子因爱慕人间偷偷下凡,庄园主罚她变成丑女,打落凡间荒野受苦,若变成美女方可回天。她就这样孤独地站在荒凉的水边垂着头,以水作镜照看自己的模样。终于日久成精,她变回到了美女的模样后,但她不愿回天,却化作河边的小树,和水乡人一起打扮这座城池,这就是柳!你说我有何不爱柳呢?
我原以为我和柳总是风和日丽、永远太平的。然而,有一天我和柳被大自然打得落花流水,十四级的强台风把柳扫得只剩枝干,甚至连根拔起。我也因为在风雨里保护柳而落得重度肺炎,两度入医院经医努力生抢救才得以回到人间。我天生弱质,经不起大自然生死搏奕的洗礼,我败下阵来,与柳相守,望着精神家园残败的情景,在颓废与绝望中艰难度日……忽然有一天,光秃秃的枝枝爆出的点点嫩黄点亮、震撼了我,让我心头一亮,继而柳林着上了新装,一片勃勃生机!而此时,我才在恍然大悟中读懂了一个道理,任何大自然的生物都要在大自然的洗礼中肩负起生存发展的使命而创造自己的价值的,这是自然生态的柳给我活生生的生存励志和生存定理。
转眼,光阴已携我和柳走过岁月的枯荣进驻了生命的秋。柳在季节的年轮里更显丰硕。已是端庄雅丽半老徐娘,是得以沃土的润泽,超然脱俗、体态丰腴、雍容华贵,十足唐朝走来的杨玉环,依然彰扬着生命壮丽的风采!
我又与柳在一个秋天邂逅。可是,昨天的青春杨柳已在曹雪芹的笔下老去:“柔丝软系飘花榭,落絮轻沾扑绣帘”。也许是我读了李清照东篱饮酒对秋的吟词:“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也许是我常听宋朝大文豪苏轼秋柳的抒情话语:“不是杨花,是点点离人泪”,好像秋柳的惆胀与萧煞总是在心湖弥漫。柳,恕我问您,您当初为何不在二月争春怒放,而选择在秋天这个时候才曳絮摇风、落花满河呢?为什么把自己打扮的如此的雅淡平凡?而更多人追寻的却是一开即逝的昙花一现。是否自以为超群脱俗,或是出身寒微?您却说:“生命不在于抱团争荣斗艳与弦耀,而是在于任何季节都以饱满的激情去攀登属于自己的至高境界的生命阶梯!”您的激情和高风亮节与不俗,着实为我平添一份敬意。
我终于体验了离别挚友是怎样牵念的一种少年情怀,是那一年柳絮飞扬的日子,我要到远地去读中学了,谁来为我亭栏折柳相送呢?我一脸离愁走到您脸前,满以为您会在离别中送我一句“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何日归”的离愁心语?想不到您却打破了那份秋赠于的端庄和矜持,然后重拾当年的风韵,轻抒长袖,拨起风的琴弦为我重奏那一曲 抒情欢快的广东小曲 《柳浪闻莺》。
也不知是我上恋柳还是柳恋上我?我今晚和柳相见黄昏后,撞见了一只翠鸟投进了柳林的怀抱,我才知道柳等的不是我,而是翠鸟。我在自我爆笑中自娱。自知民间传说翠鸟夜宿柳林的“风流韵事”,纯是文人墨客、公主哥儿们编就的寓言桃色笑料,供市井爷们茶余酒后喷饭而已。
烟雨三月,柳林再遭砍柳贼的毒手。当我匆匆从学校赶到河边时,一处美丽的精神家园变成了“楼兰废墟”……若干年后,我从远方回来,再见到您屹立不倒的英姿让我惊叹!柳,又见您在仰首长空,您是在望穿秋水,期待雁过留鸿?
是否岁月把我的情感煮得太浓,我每每背负生命的行囊,百忙于人间烟火,辗转于生活的坎坷而筋疲力尽、或遭遇人间冷暖以及喜怒哀乐之时,我总会走进小柳林,于柳裙下,倾情黙诉。她好像读懂我的心事,风中扬起纤纤细指抚弄我的头脸,仿佛在轻轻地洗刷我的倦容,仿佛抚抹我相思的泪痕,仿佛、仿佛在拨弄我爱的涟漪、弹拨我爱的心弦。
几经变迁,那一片柳林已被高楼覆盖了,只留下美丽的回忆。爱柳的情结像交织在时光里的蔷薇无法解脱。明知时光已把你淹末,明知翠鸟已移情别柳,我还是把恋柳的情怀放在记忆的世界里飞翔,久久不舍离去。
暮色里,我常常于河边徜徉。柳,若您依然健在的话,您一定和我一样,已满头飞霜,步履蹒珊,披一身晚霞于河边了望、祈盼。
沐满春风的二月时节,我乘一叶小舟从远方归来,泊在柳岸下,拄着拐杖走向柳林,啊,志男的小诗扑面而来:“古木阴中系短篷,杖藜扶我过桥东,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我 醒来,啊? 却是梦 。此刻才明白,我恋上了河边的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