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芦苇的记忆
我最近才明白,家乡俗称的“陋苇子”和“苇子”,学名上都是“芦苇”.
生长在旱地上的“芦苇”叫“陋苇子”,是“芦苇”的弃儿。农田中的“陋苇子” 有强大的的生命力和旺盛的繁衍能力,但祸及庄稼,所以人们会在它露头时就连根清除,所以“陋苇子”常常存活在崖畔上。但由于水分缺失和土质贫瘠,茎杆往往高不盈尺,身单影孤,风吹日晒下,战战兢兢地恓惶度日; “陋苇子”与野生的杂草一样,常用于喂牲口。不过,遭年馑时“陋苇根”可用来食用,这是上年纪人说的,我没有经历过,不敢断言,但类比于饥荒年代人们用来填肚子的榆树皮,推想此言不虚。
生长在河边的“芦苇”叫“苇子”,30年前,我有幸目睹了故乡的芦苇荡。
故乡东边的山沟有条小河,河水的哗哗声和蛙鸣声,伴随我从儿童走向少年。记忆中,每逢暑假,河边就是我们的乐园。
河两边长着芦苇,从北向南,向东向西蔓延着,交织成了稠密的芦苇荡。那时的生态好,青山绿水,蓝天白云,景色宜人,站在山梁上,俯视芦苇荡,仿佛绿色的海洋一般;微风过处,在沙沙的芦叶声中,荡漾着碧色的波涛。那种美景,真让人心醉。
记得在河边遭遇过一场暴风雨,我们躲进了位于山腰的土窑中。山谷中响着轰轰的雷鸣,山角下,芦苇荡在经受暴风雨的洗礼:芦苇互相搀扶着,随风摇曳,不屈不挠;雨点打在芦叶上,密集的啪啪声和着雷声,仿佛天地间展开了一场生死激战。雨过天晴,阳光普照,经过雨水洗礼过的芦苇荡,显出欲滴的脆绿,充满了迷人的诗情和画意。
走近河边,两岸伫立的芦苇,形面了天然的绿色屏障,生机勃勃的,宛若守护疆土的卫士;芦苇枝叶遮掩,映得河水碧阴阴的,象流淌着的优美的抒情诗;微风过处有清脆的鸟鸣,抬头看,手掌般大小知名、不知名的伶俐小鸟,披着一身鲜艳的羽毛,在芦苇的茎端嬉戏,快乐地仿佛生活在天堂里一般; 杆苇高2-3米,叶子长近半米,挺立风中,象是挥洒水袖,轻歌曼舞,楚楚动人的舞女。
芦苇荡中有家乡俗称的“水芹菜”,高度不超过30公分,水灵灵的,摘来制做的浆水,味道清新绵长;打芦苇叶,割马莲草,是我们端午节前必须完成的事,在缺吃少穿的年代,煮在锅里的三角粽子弥漫出的清香味,浸透了我们童年温馨的记忆; 我们还用苇茎制做“嘟嘟呜”--拿一段约10公分长中间通透的青色苇茎,一端切平整,一端切斜面,在斜面中部,用小刀在壁上小心翼翼地开个缝,插入拇指般大小的苇叶,俗称舌头,有的还在杆茎上开出小孔,含在嘴里,手按着小孔,吹出呜呜声。那个年代,“嘟嘟呜” 可是我们不可多得的玩物!
芦苇荡中的小鸟,也许是临水的缘故,总觉得它们比陆地上的鸟儿要聪明些。
一次,我随意用泥巴投掷芦苇中的小鸟,没想到惹怒了一只羽毛红黑相间,腹羽洁白如雪、体型比麻雀还小的鸟儿,只见它箭一般地冲到距我头顶不足一尺的地方,眼看就要攻击了,我慌忙夺路而逃,但小鸟并不罢休,扑棱着翅膀,直逼我躲进附近的土窑里,还落在窑口前的枯枝上,“咋!咋咋!咋咋咋咋……”的脆鸣着,足有好几分钟,才愤怒地展翅离去,这小鸟儿脾气还真不小呢!.
因为上学,我错失了芦苇荡的花季,但猜想那场面一定壮观:天上的白云映衬着水面上的芦花,成片的芦花在风中摇曳,那花的海洋不知会怎样的迷人。可惜那时不懂珍惜,现在才知道也许那是永远不会再见的美景,想来让人深感惋惜。
还记得,每年的10月底,庄户人家的院落中,都会堆积小山一样的芦苇杆,芦苇杆呈奶白色。庄户人家开始请匠人编席子。匠人制做好苇眉子,便使用简单的工具,在农家脚地或庭院中开始编织了 .编织的情景仿佛在开一场音乐会:匠人的脚下是织好的苇席,使得匠人 仿佛踩在了一片白云上;匠人手中的苇眉子,象琴键,更象舞女,起起落落,仿佛奏出和跳起了欢快的舞蹈;匠人沉醉其中,忘情地唱起熟悉的抒情小曲,常常引起主人家的共呜,那种欢快的气氛,仿佛织进了苇席中,实际也早就织进了我的心田里。二三天后,散发着泥土气息的洁白苇席就铺在了农家的土炕上,成了庄户人家独特的景致。
我们这代人是幸福的,因为我们毕意看到了生态未曾恶化前的原生态,我们也是不幸的,因为在我们的眼前,失掉了青山绿水。故乡的芦苇荡就是拦河筑坝时毁掉的。
我亲眼目堵了芦苇根的真容--芦苇有发达的匍匐根状茎 ,有的长约30-40米;根状茎纵横交错,形成了厚厚的一层网,人踏车辗,丝毫不能动摇芦苇捍卫领土的决心。等到大型机械毁了芦苇的家园,芦苇荡便在我的记忆中彻底消失了。
现在看来,清除了固土护坝的芦苇荡实在一个错误--建起的抽水站没有起到多少作用,河水就干涸了,湿地消失了,水土流失加剧了,绿山变秃了,昔日生机勃勃的景象没有了,这就是时代的局限性,真让人叹惜。
现在家乡又开始实施绿山秀水工程,但愿能重温昔日芦苇荡的胜景!但愿能品尝错失的芦笋和苇根!
愿菩萨保佑!愿梦想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