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城

今夜，凉爽的天气让人喜欢，我禁不住又出了门，沿着没有路灯的小巷来到公交站台。

我喜欢在晴朗的晚上出门，等一辆比较空荡的公交车，坐在靠窗的位置，随心所欲地沿途游览城市的任何一条街道。这要比在酒吧里喝酒享受很多，你可以任意地看，任意地听，或闭上眼睛，尽情感受，听凉风呼呼地漂向身后。偶尔，还可以看到远处山峦清晰的投影，还有城市上空被灯光照射得五颜六色的云彩。一栋栋高楼像黑色巨人矗立，直抵云层，它们的头似乎都伸进云里，你抬头只能看到一个没有头的怪物。如果你也是个孤独和安静的人，我想你也应该会喜欢这样的光线与轮廓，如一幅油画般抽象而清晰。

街灯像一头头贪婪的巨兽，虎视眈眈地朝地上的缓慢蠕动的人流--粘稠的物体吐着放大的光舌。光晕里那些连绵不绝的人群，一张张猩红刺眼的唇，一双双锐利猎寻的眼睛。光色闪耀的钻石，冰冷沉重的金属，肆意晃动的项链和珠宝。 很多人说，这些东西里面，有很多可以用来证明爱情与承诺，真心与忠诚，然后被我一笑置之。我想，如果在嘈杂脏乱中已经面目全非的肉体摆弄的叫爱情，那么曾经那些青涩的表达、干净空白的青春，曾经证明过什么？还有很多隐匿于黑暗之中的心与灵魂，他们能证明什么？我想，没有人像我一样愚钝，除了我，每个人都会去证明。然而，这仅仅是我能看到的，在灯光之外看不见的某些角落，或很多地方，在这个时候也有很多情节在进行着，或许在推杯换盏、笙歌艳舞，或许有人在交缠、发泄，或许有人失意落寞，有人相思，有人孤独，有人想哭，有人吐出一大口烟雾，顺口一句**,明天还得起早。

我打开车窗，吹着清凉的晚风，沉迷于这个欲望的海洋里。这个因欲望而沸腾的都市，这些因欲望而狂热的夜幕和光亮，如果失去了欲望，这座热烈燃烧的迷城，将有多么黑暗、荒凉和失落。如果不是等待着什么，没有人会愿意停下来，人们都在向前走，或走向人群，或走进车流，或走进门里，或走向夜里，或者走回家。人们都有一个目的地，走不完的目的地，这个地方是前一个地方的终点，又是下一个目的地的起点。我不知道是否会有人想过，在某个点里，可以停下来歇息片刻。人们永远都觉得前方有个更让人安心满足的东西，虽然没有人肯定向前走就能得到，但每个人都愿意继续走下去。光线向四处延伸，直到看不见，远处那些光线消失的地方，像一面厚厚的墙，把这个被巨大黑暗包裹城市生生割裂开来。如果墙的另一边是一百年后的场景，眼前的这一切还能存在多少？一切都会被冲洗干净的，就像凶案现场的血渍，几盆清水就足以冲得不留痕迹。时光、历史、生命，在无限的时空面前，就像快镜头，就像闪光灯，一闪过后，除了映像，一切都会瞬间无形。

夜深了，人流和车流渐渐消失在周围的暮色中。像下雨后路面的雨水慢慢地消失在地下，像一个个鬼魅幽幽地走进四面的镜子里。

这座城，终于在躁动中安静下来。街道，像被清洗过的凶案现场，那么干净，还可以闻到消毒水的味道，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