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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幅田园水粉

作者: 茅屋农夫2011/03/05散文随笔

都迎春了,还不出来备耕?

是啊,不经意间,已经是早春备耕时节了。乍暖还寒的日子,偶尔也会给人以春风沉醉的感觉,眼睛看见的是一湖春水一堤浅绿和点点残梅,脑海浮现的却是曾经生活过的那片乡土,蓝天下,满江碧波荡漾,遍野翠绿浅粉嫩黄,绿的是麦苗,粉的是紫云英,黄的是油菜花,像一幅田园水粉。

这时节,大田里的活计不多,村落里就显得热闹,冻得小脸通红拖着鼻涕的孩子们无忧无虑地东奔西跑;姑娘后生游游荡荡眉来眼去打情骂俏;女人们聚在角落里,悄悄地数落着丈夫的长短和公婆的是非;老头老太佝偻着身子在屋檐下晒着太阳,木讷无光的眼神或是漫无目标地四处游移,或是直直地落在某个地方;肩上压着担子的男人们则要着手备耕了。

备耕的活儿很多:筹钱添农具买化肥购农药,选种子修田埂做秧田等等。这些活计,在那年月,要数修田埂最费事,常常因它而起风波。别小看田间这一条条泥土筑起的小径,却是集地界水利交通于一身。两个队的田地相邻,它就是地界,稍不留神就成了风波的发源地;育秧种稻,靠它蓄水蓄肥;同时又是乡民们在田间劳作时过往的路。一年踩踏下来,塌的塌陷的陷,有的要修有的要重做,这和现在“要致富先修路”是差不多的道理,只不过那时还谈不上致富,只是为了果腹。

修田埂,看似简单,做起来却有些讲究,首先要牢固结实,经得起日后负重的踩踏。牢固结实的关键在和泥,把旧田埂挖开了,把土捣细,灌上水,赤了脚,不停地踩踏,直到那土有了足够的韧性。春寒料峭,那刺骨的冷,会从脚底一直到心里。其次要尽可能地控制面积。宽度一般仅以一个人可以站立为限,宽了,就多占地。全队几十条田埂,早稻晚稻春花三季下来,也小不可大算,说不定就是一个人的口粮。所以乡民们是极为在意的,常常为一条田埂的位置尺寸而争执吵闹甚至打斗,寸土寸金啊!有一年,两个队,为了一条仅偏离了几寸的田埂,先从动嘴到动手,再从单打独斗到聚众群殴直至头破血流,兄弟相对,也绝不手软。那天,看着那一片被乡民的鲜血染得暗红的田地,我第一次感受到土地在农民心里的位置和份量,因而生出分吃他们口粮的愧疚来。

那片土地很美,常常给我以陶醉和享受。不过,这种感觉,生活在那里的时候却不曾有过,往往产生于回城后酒足饭饱之余的遐想中,或是旧地重游的休闲时光。前些年,乡民欣喜地告诉我,那里大变样了,建起了大片的住宅区和农家乐,江上造了桥,进城过江再也不用木帆船摆渡了,修了柏油路,大家都吃商品粮商品油了……

这一切,都告诉我那片纯朴秀丽的田园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不由得为之惋惜。庆幸的是,贫穷饥饿也连同那纯朴秀丽一起去了,这又让我在惋惜之余十分欣慰,因为,乡民们再也不用为了那几寸土地而同室操戈血染地头了。

近年,常有回去看看的念头,却终因多种原因至今没有成行。好在,那幅纯朴秀丽的田园水粉,至今在心里,总是那么清晰,从不曾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