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不去的记忆
每个从山村走向外面的人,大概都有一个如梦如幻的村庄记忆,也都有一个关于“老屋”的深深的情结。老屋里装着我们流逝的时光,紧握着我们生命的根系,我们是随风飘浮的风筝,“老村庄”与“老屋”就是牵扯风筝的一缕丝线。我们向往遥远的天际,挣扎着往远方飞翔,我们又不时地回首眷顾,因为它在自己的根系中有着强烈的安全感、对飞出的老“巢”有着深深的眷恋。
回到老家的老院子,走进每一个熟悉的角落,我仿佛回到了30多年前,门前的那颗百年老榆树,见证着这个院子的变迁,显得那么沧桑刚毅。这个斑驳破烂的老院子寄托着我的童年、少年、青年生活,也包裹着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以及兄弟姐姐共同生活的岁月,我不忍心也不会将这些记忆丢失。
记忆中老院子的下面还有一个老老院子,是我家祖先住过的几孔烂窑洞,童年的时候,几孔破窑洞门敞开着,黑魆魆的,每次路过那个破烂的院子都有点害怕,我们在里面捉麻雀、捉乌鸦,大人害怕窑洞垮塌,就说里面有鬼呢,以致我十几岁上学的时候都不敢进去,只记得窑洞很宽大,窑洞的掌子上还套着一孔小窑洞,据老人说,那是用来躲藏土匪的,也许是用来储藏粮食的。后来大哥成家要修建新窑洞,就把这个老院子填埋了,老老院子的模样已经远去,小时候听伯父说过,民国九年海原大地震,老院子的几孔窑洞垮塌了,把一缸铜麻钱和几块大木板埋到地下,由于当时伯父尚在襁褓,没有记忆,谁也不知道具体位置在哪里。
后来在爷爷手里,才修建了现在这所老院子。三孔窑洞门是那么窄小,没有窗户,只有窑洞最上面一个窗眼,被烟熏的黑乎乎的,老式的木门没有上过油漆,开关起来嘎子嘎子的响,很不灵活,窑洞里面堆放着一些破烂,只有墙壁上的泥皮还很光堂。那时候虽说人穷,但力气不穷,窑洞挖的很宽大,泥皮抹得很光,整个窑洞的流线很周正,窑洞里外没有一块砖,全部是黄土打的基子和泥巴砌成的,虽然很简陋,但不难看出主人的细心和匠人精湛的土活手艺。窑洞对面院边,是父亲带着大哥二哥70年代末修建的三间土房子,也就是我们弟兄曾住的地方,早已坍塌的不成样子,唯有几堵土墙还能看出原来的模样。
30多年前,我从这个老院子走出,至今难以忘却老院子的每个角落。我挨个窑洞仔细的看着,任凭思绪的大门慢慢打开,发现在父亲住过的窑洞墙壁上最显眼的地方,贴着一张我1982年在部队荣立三等功的喜报,我费了很大功夫才剥下来。我找遍老院子每个角落,寻找那段逝去的记忆,其实就想很早以前玩过的一把枣木棒槌,这把枣木棒槌,我们小时候,当做手榴弹投掷的玩,听母亲说,搬家的时候看到没有啥用场,就遗在老院子了。
说起这把枣木棒槌,很有一段历史了,在清朝咸丰同治年间,甘陕发生回乱,我们家几十口人被回民乱军杀害,我的太爷爷为了活命跑到陕西凤翔一带躲藏,十多年后回乱平息了,带着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老婆回到了老家,这个陕西老婆婆就是我爷爷的母亲,从陕西上来的时候竹背篓背来两件陕西地方家什,一个纺线的纺车,另一件就是那把枣木棒槌。
后来我出差凤翔扶风一带做过简单的考证,陕西关中一带,至今还能看到妇女洗衣服时候,把衣服放在河边上,垫着石头上用棒槌捶打,而我们老家一带,没有人用过,也没有枣木制作棒槌,因为,黄土地方连看的石头都难找到,哪里有垫着锤衣服的呢,纺车就更不用提了,环县气候干旱寒冷,种不成棉花,拿什么纺线?这个“先进机器”在我们老家一带根本就没有用场,可见太奶奶从陕西上来的时候深谙纺织浆洗之妇道,不忘带着自己的生活用具,遗憾我们家这件“文物”已经找不到了。留下的只是老人只言片语的记忆和传说。
走出老院子,一种难以表达的思绪一直缠绕在我的心头,但最为重要的感想就是老村的老院子对我们的的赐予和温暖,我们几代人的生命与成长都是这所老院子给予的。这所老院子是我们初飞的“巢”,是我们一生一世怀念感戴的“巢”也许回老院子的次数越来越少,或许这个“巢”已物去人非,早已倾落;但我却将它小心地珍藏在心灵的最深处,在春暖花开的时节,在风和日丽的日子,甚至在寒冷阴暗的冬夜,一个人将它细细地品味与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