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瓦舍
那瓦舍
亦心
物品用久了,都是要生感情的,房子也如此。今夏住上楼宇,宽敞明亮,装饰一新,摆放盆花精品,又于隅角放置馨香,清新雅然,自是安逸舒适,遂窃喜终于摆脱那瓦舍,也摆脱了那瓦舍夏日里的蚊蝇和风肆雨虐。蚊蝇尚能做伴,而雨虐则不能相融,正如梁实秋所描述:“但若大雨滂沱,我就又惶梀不安了,屋顶湿印到处都有,起初如碗大俄而扩大如盆,继则滴水不绝,终乃屋顶灰泥突然崩裂,如葩初绽,素然一声泥水下注,此刻满室狼藉,抢救弗及……然洒扫拂拭,不使有纤尘。”
虽说百般的不是,可它毕竟是伴我十几载的居所。风雨历程,朝夕相伴,突然间离开还是会生出万分的不舍,更何况现在人未走,谋划声四起,各种“窃”房方式轮番登场,着实颇感震惊,人心不是不古,着实亲受。
晚上,亲友造访,崭新的茶几上摆放着的水果在辉煌灯光的映衬下显出亮晶晶的光泽,团坐的几人浓烈的交谈着,喧哗的笑语声不时向四周漾去,一直默不作声的孩子突然说了句:“妈,以后这里可就是家了?”孩子不经意的一句话使我打不住的话匣子突然卡了壳,似乎捅破了我心灵深处脆弱的膜。是啊!对孩子来说,曾经的瓦舍才是生他养他的家,那里的一草一木都将载着他童年玩耍的印迹深深镌刻进他的脑海里,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而与我又何尝不是割舍了与大自然的亲切私语呢?且不说与时常光顾瓦舍的常客——风雨的零距离交流,单说一年四季跃入小院的风景也够受用一生的了。
夏夜晚间席地于庭院,任凉风拂面,听四野虫鸣犬吠,数天上星星几许,此番境界只能与君说;秋风乍起时,一任落叶飘零,身上、窗台上、房脊上,它们像玩耍的幼童,要去之处兴之所至,是不需要思考的;当北风紧吹时,瓦舍虽穿梭丝丝冷气,可家的温馨似乎已让冬的寒意退缩墙角一隅,漫天大雪时,欣赏雪花争相搔首弄姿,装扮世界,播撒着春的箴言时,又不失为一种人生享受。最妙的还是瓦舍前的一片菜地,它们虽躺在厚厚的冬的雪被下,可只要你扒开雪被的一角去看,定会被里面那勃发的生命力所震撼,那青翠欲滴的白菜、嫩绿的蒜苗、胖乎乎圆滚滚的葱叶,一点也看不出畏寒的瑟缩,只是在一味地涌动生命的热潮,雪面上还不时伸露出勇敢者的臂膀,似乎在探寻着春的气息……
而这一切都将伴随着我亲爱的瓦舍而离我远去,它将封存于我的记忆深处,经岁月的酒糟孕育出历久弥新的佳酿。
城市的喧嚣使天空失去了清纯,一年四季除了温度的感知是没有大的变化的,永远高耸的钢筋混凝土丛林,永远常青的绿化带,永远川流不息的车流,载着或驱赶着永远忙碌的人群,他们谨慎地包裹着自己脆弱的心,或主动或被动或茫然地朝着自己也说不清的目的地。其中几人参透人生,几人成为生活的主宰,而他们的内心深处是否也和我一样藏有金子般纯美的记忆,并时常润泽着生活目标。
虽说,刘克庄有词:“客里似家家似寄”,李白也说:“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可提起那瓦舍,心底还是会泛出殷殷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