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世,真心泉
很小的时候,她被告知是从冬日雪后的树林里捡回来的,没有名字,他们就随口叫她小幺,还是小的意思。她上面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相隔年龄不大却总是合起来欺负她,父母也不大问事,小孩子闹闹正常。她从未得到正常的怜爱,她心里也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只是再怎样都不会哭泣。
她总是一个人玩耍,一个人对着天空发呆,晚上跪在月光下许愿,她希望有一天亲生父母能带走她,终究没有实现。她却越发害怕满脸胡碴的父亲,他的一个眼神都会让她丢掉一半魂魄,她非常希望他消失。她忘记什么时候开始反抗,大概是他在外地工作吧,她开始和他们打架,明知道打不过也要打,经常头发被扯下一束一束,手臂上也时有指甲的掐痕,只是依旧不会哭。
她害怕蚂蟥,害怕水蛇,害怕鳝鱼,害怕绿色的毛毛虫,还有泥水里叫土狗的黑虫子,她站在水田中央看着脚下的蚂蟥颤抖,他说:你给老子不会做的话就去田埂上罚站。那么大的太阳,她就一直站着,那一年她八岁。她总是告诉自己:如果我的亲生父母在,他们应该不会这样对我。
有时候,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长大的,也许十三岁那年就长大了。他们外出做生意,她和长他一岁的哥哥在老家读书,即便如此,兄妹俩依旧无话可说。在她的世界里,她一直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那一年她翻阅了很多图书,听了很多不属于她那个年龄的忧伤音乐。她觉得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读书,唯一她也希望他们能允许她能一直读下去,重点一中,重点一中,似乎大脑里只有那四个字。
没有人告诉她应该怎样做,当她觉得幻梦破灭时,她选择的是自我摧残。她甚至来不及处理地面上的血迹便很快投身到学习中,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那种痛,只是凌晨三点全身发抖时她想哭却没有眼泪。她告诉自己:如果我的亲生父母在,应该不会发生这样的事。那时候,她开始对自己说,亲爱,你要好好的。
手术要两万元才能恢复,他们放弃了,她自己也觉得没有必要,她只是希望自己记住。始终无法那么狠心,当她看到他们的泪水时,她觉得也许他们是在乎她的,只是她知道的太晚。
只是依旧想逃,她始终觉得自己不属于他们,她要寻求自己的天地。
那一次,他放在桌上的五百元不见了,一个一个审,他们清楚他的性格,但没有拿就是没有拿。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认定是她拿的,他用筷子抽她的掌心,她的手一直在颤抖,只是坚决不承认。他说:我看你是鸭子死了嘴硬,你去跪着一直到你愿意承认为止。依旧不承认,如何承认,既然没有做打死也不会承认。她告诉自己:如果我的亲生父母在,应该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推门出去时,天蒙蒙亮,还是被他们发现。她一直跑,他们一直在后面追,他们一直喊:小幺,回来!她一直没有回头,只是前方并没有路,她一头栽进水塘里。耳边还有他们的声音,只是呼吸愈加困难。
你跑呀?你想跑到哪里去?
你以为这样我们就抓不到你了?
你想装死吗?还不起来!
她一直在挣扎,只是没有人救她,她很艰难地扯到一把水草奋力向岸边游去。
她忘记自己是如何逃脱,只是一直在奔跑,一再没有可行的路。她跑向一家院子里的猪圈里,她蜷在猪的后面,她只是祈求他们不要发现她。他们追到猪圈门口时,两头猪依旧不慌不忙地进食,她几乎想抱着它们。
她就这样留在颜家,她告诉他她忘记了之前的一切,她只是不愿意再想起曾经的一切,他抚摸她的伤口,他给她取名颜岩,像昵称一样,非常顺口而且很亲切,她觉得是告诉自己要像岩石一样坚强。
她没有再去学校,他担起了她全科老师的责任,他尤其给了她两本古文诗集,他喜欢和她对接诗词。事实上,他只是比她大六岁,他让她直接叫他颜林,她一直叫他林老师。她似乎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平时很少说话,只是每天按时将作业做好交给他检查,然后洗衣做饭打扫卫生。
即使表现的再乖,即使努力做的再好,他的父母还是希望她离开,没有人愿意平白无故养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他努力和双亲抗争,甚至以离家相胁,他们只能妥协。
林老师,你爸妈对你真好,其实你没必要为我一个陌生人这样的。
傻丫头,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有一天你找到你爸妈他们也会这样疼爱你的。
她不再说话,只是想着她的林老师一直在该有多好。
夏天的时候,他带她去河边抓蜻蜓,还有草地上的各种蝴蝶,抓回来后他又教她做标本,那时候她觉得他懂的真多。他们一起将捉来的萤火虫放在细口瓶子里,到了第二天早上的时候萤火虫一只也没有了,他告诉她萤火虫是盗梦天使,每个人都有噩梦和美梦,如果心地善良,萤火虫就会将他的噩梦偷走,如果心怀不轨,萤火虫就会将他的美梦偷走留下的都是噩梦。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些萤火虫是他后面偷偷放走的。
秋天,他带她去山上采栗子,两个人还象征性地带了锅米油盐还有菜,到了山上才发现没有带锅盖,然后一边烧火一边用勺子舀水里的灰烬,那一顿他们将饭菜全部吃完,在后面那么多年,她再也没吃过那么可口的饭。冬天的时候,他们在门口堆雪人,池塘的冰结的很厚,他们用石头敲出一道小缝,然后整个地掀起,破碎的冰延着冰面滑向很远。
他和她的记忆也只有那么多,她知道萤火虫迟早要将她的美梦偷走,只是一切太快。
次年秋天,他告诉她他要去当兵,这是他的一个梦想。
她不能说什么,她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的,她只是感谢和他在一起的两年,她觉得自己过去十三年受的苦就是为了后面和他相遇,然而,那又怎样呢?他还是要离开。
很多个夜晚,她在他门前徘徊,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舍又能怎样。
离开之前的那个夜晚,他带她到不远处的泉水边,那是老人们常说的真心泉。他说,我给你写了一封信,必须在真心泉下念给你听,你站在中间那块石头上。她站在石头上,泉水潺潺,他的声音并不大,她并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她只是依旧安静聆听。她并未料到他念完后会将信撕碎扔进水中,她一下呆住不知如何是好。直到他问,你愿意等我两年吗?愿意,你说什么我都愿意。但她不知道为什么眼中会有泪水。
送行的当天,颜家的亲朋好友都到了,他和她并没有时间说话,直到送行的人散去后她才突然发觉自己丢了一样东西。真的就这样走了?她不大相信。她辗转坐车到市里,她觉得他应该没有走,在市政府门前,很多人都在送行,那么多人都穿着绿色的军装,她不知道哪一个才是她的林老师。她着急地大喊:林老师,林老师,我是颜岩。那大概是他们认识以来她喊的最响亮的一次,然后他从车窗探出头,两个人泪眼相见,他哽咽地说:傻丫头,你怎么来这里了?她一时说不出话,只是泪水一直肆意。
你一定要好好学习,我两年后回来。
这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只是,他两年后并没有回来。
他的父母将她送到学校正式上学,她始终无法正常和同龄人交流,沉默,还是沉默。
写信,等信,她生活的重要内容似乎就是写信,等信,她的成绩一直是遥遥领先,她从不参加课外活动也不参加各类交流会,她只是兴致来了会写很多诗,语文老师总是自作主张地将她的文字寄给各种文学报。很多人都觉得她是读死书,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高考前的一个月,她执拗地要他给她一个答案,他沉默,她觉得自己并不似当初那样了解他,只是她已经深深陷入。
高考惨败,她突然发现一切没有那么重要,只是原来放手也很难。
颜家父母搬离,他们说:颜岩,能够做的我们已经都做了,我们要走了,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
五年时间,终究还是陌生人,进入那所末流大学时,她终于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一个人。她叫颜岩,只是她和颜家没有关系,尽管如此,她还是会给她的林老师写信,她觉得只有他才是她的唯一。
只是,再美好的记忆也敌不过似水流年,所谓真心泉也是很久以前的古老传说,然后,路还是要一个人走。
她害怕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她害怕被再次遗弃,她从未告诉他认识他之前的事,她也没有提起过真心泉的传说,在他离开五年未归后,她放手了。
只是,他在很久以后才知道,她一直在等他,而他已经有了新的她。
我是Nan〃。落 客
爱文字,爱音乐,爱交友。
你不会了解 在你遇到我之前 一切有多么的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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