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医

【童萧然】

再遇见顾荣轩，是在江南水乡的小镇里。我寻了那么多地方，终于，在那个烟雨蒙蒙的三月，我又遇见了他。

我撑着油纸伞，踏在青石小巷，悠闲地看着路两边的店铺。在一家名叫“荣轩堂”的医馆里，顾荣轩正在给病人把脉，他面容温和，嘴角微微上翘。我就那样，站在三月的烟雨中，看他提笔开方，交代病人，起身称量，微笑着送走病人。

见店内空着了，我这才起身进去。顾荣轩低头记账，兴是听到脚步声，开口说道“劳烦先坐一会儿，我笔记账”他顿了一会，继而问道“是哪里不舒服吗？”我放下手中的油纸伞，立在柜台前“相思病，先生能治嘛？”说完只见顾荣轩手中的笔颤了一下，我浅浅一笑“不认识我了吗，顾荣轩？”

顾荣轩缓缓地抬起头，不带任何表情地问我“你来做什么？”我对上他的目光，很严肃的道“我来治病。”顾荣轩听了，很鄙夷地朝我一笑“童三少，你们童家有钱有势，什么名医请不到，何苦来寻我呢？”顾荣轩说着垂目继续记账，不再理我。良久，我才开口道“我的病，只有你治得了！”顾荣轩像是没听到我的话一样，自顾自地转身抓药，没再搭理我。我倒不在意，早就料到顾荣轩会是这种态度。我不觉得委屈或是别的什么，毕竟当初，是我先负了他。

就在那天见过顾荣轩之后，我便在这个小镇驻了下来。白天，我会去荣轩堂看顾荣轩进进出出，忙得要命；我就坐在他对面的茶馆，点一壶茶，一坐便是一整天。

夕阳欲坠，用霞光染红了小镇的天。把小镇的事物，染成了另一幅模样。

顾荣轩忙了一天，累得趴在柜台睡看着了。我见了好不心疼，起身付过茶钱，进了荣轩堂。霞光洒进荣轩堂，洒在顾荣轩的侧脸上。我轻轻地走近顾荣轩，看着他的睡颜，竟出了神。直到漫天的霞光都退去，顾荣轩揉揉惺松的睡眼，我才回过神来。见他起身，我浅浅一笑“累了吧！”顾荣轩似乎被我给吓着了，向后征了一下。惊乱的眸子水汪汪的看向我，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应该是在报负我吓着他了吧。然后再也不搭理我，径自收拾起了柜台。

我像是没看见他的冷漠一样，开口问他“顾荣轩，我们可以谈谈嘛？”顾荣轩想了一想，“好吧，我们谈谈。”

锁了荣轩堂，与顾荣轩走在小镇的青石板路上。月上柳梢，人影成双，好久都没同顾荣轩这样安静地待在一起了。小河倒映天空的月与星，微风吹过，河面波光鳞鳞。我与顾荣轩立在桥头，看着桥下潺潺流动的河水，我开口道：“顾荣轩，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我想说‘对不起'.你不知道，时光隔了那么久，你不好的，我都忘了；可你的好，却被我死死记牢，牢在心底扎根生长，繁茂昌盛，无可比拟。”顾荣轩听了这话，抬起双眸，眺望远方。他的表情安然温和，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他叹了一口气“童萧然，过去了的，就让他它过去吧！如今我的生活很安逸，我不希望有人来打扰它。况且你也有你的生活，不如就此归去，你我两不相见。”顾荣轩说完侧过脸来，对上我的眸。他的眼神平和祥宁，无有波澜。不由我失落至极。“当真就如此了吗？”顾荣轩转过身，背倚着桥栏“是，就如此了。你回去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吧！”“那你呢，真的不同我回去？”我真希望他可以给我一个否定的回答，可顾荣轩没有。他说“这个小镇，需要一个医生。”顾荣轩的回答很是委婉吧！我不置可否的一笑“走，去吃点东西吧！”顾荣轩也笑了，温和如初，眉眼安然！

送顾荣轩回荣轩堂后，已入夜了，我一个人在小镇的长街走着。“顾荣轩不愿同我回去，那么我该怎么做呢？”思绪万千，杂乱如麻。回客栈后，久久不能入睡，起身推开窗，夜风有些凉意。静下烦躁的心，不由想起我与顾荣轩初识的那天。

五月的初阳明媚，山里的药长的正是好，顾荣轩奉师之命，在山里挖采药材。那时的顾荣轩还只是百草堂的一个学徒。顾荣轩采药不慎，从山坡滚了下来，崴了脚踝。被去慈恩寺礼佛的母亲与我遇见了，一番询问过后，母亲命我送顾荣轩回百草堂。自此以后，我便与顾荣轩相识了。

“呵”我苦笑一声，轻语低喃“那时我与顾荣轩不过十来岁吧，时光还真是快啊！”抬头仰望天边的月，残月未全，像是如今我与顾荣轩的关系一样。十年前多少个月夜，我与顾荣轩，一同嘻闹，一同欢笑在这样的月光之下。

“萧然，你快看啊！”顾荣轩跑进芦苇丛里，惊得萤火虫四处乱飞。漫天飞舞的萤火虫一闪一闪地，像是澄明夜空里的星星，美得让人窒息。“顾荣轩，你跑慢点！”我追上顾荣轩，一把拉住他，看着他明亮的双眸。顾荣轩问我“萧然，这里美吗？”我抱着他，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不如你美”“瞎说”我在他颊上亲了一口“顾荣轩，我没瞎说。你要知道，你才是我的唯一，像天地，像山川；像一闪一闪不灭的星火；像是心里一朵花，开在四季里。无关春夏，不言秋冬”顾荣轩听了，身子颤了一颤“咦，你好肉麻啊！”他一把推开我，转过了身。我从后面抱住他，咬了他的耳垂，他依在我怀里。月色如华，柔情似蜜，此处无需多言。

那时的我们，是真的爱过的吧！如果不是父亲逼我娶亲，我想我是可以同顾荣轩这样， 过一生的吧！

只是如今，什么都已经晚了，什么都不再可能。我能做的，怕也只是想念他一生了！

次日天明，我便登上了进京的船只，顾荣轩没来送我，我也没打算再与他相见。因为相见，会叫思念更浓！

【顾荣轩】

童萧然走了，未曾支会我一声。当我知道他离开的时候，己经出事了。

一大清早，便有人来敲门。我开了门，方知是去京的船沉了，幸好离的不是太远，好些人游了回来。镇里便派了船只，前去救人。我赶到的时候，好多人还有些气，于是立即施救。我正忙得晕头转向，有人便喊了我“顾先生，这位可是前几日来寻你的朋友”我听了，惊得掉了手中的银针，“不会的，不会是他。他们一定是认错人了。”我慢慢地走向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入暮了，荣轩堂里挤了好多人，见我醒来，个个嘘寒问暖，可我一句也听不进。叫人将他们送了出去，我一个人出了荣轩堂，去了小镇里的祠堂， 童萧然的遗体，应该是停在那里了。

祠堂里的烛光昏暗，正中央停了好些遗体，童萧然也静静地睡在这里。我没有去找他，因为我没有勇气去面对那样安静的童萧然。我蹲在祠堂的角落里，默默地哭了好久。待我从祠堂出来，月亮已经开始西斜。小镇里静悄悄地，静谧的像是置身于一幅画中，我叹了一口气，抬头望月“童萧然，为什么时光总是喜欢这样戏弄我们，曾经想要的什么，只有后来才会知道。可是知道又如何，早已成了过往，再也回不去了。再想珍惜的人与事，只有依靠缘分与机遇，在未来去弥补了。可是童萧然，你怎么可以，再也不给我这样的机会！”

【后文】

沉船的事过去了，小镇很快又恢复平静。人们依旧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可荣轩堂的先生，再也没笑过，他依旧为人看病，可听人说：最爱他的人，已经去了。他最爱的人，再也不回来了！他的相思，再也无药可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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