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景
一年之计在于春,这是农村自古以来的一个永恒的生命定律。
过了年,过了正月十五。当春风缓缓吹拂在大地的时候,随着春雨飘飘荡荡飘落在六匿屯的田野。春天带来了春阳,春风,春雨,春暖;屯口那一排苦楝树枝头上,绽放了点点鹅黄色嫩叶芽。这生命的嫩芽特有灵性,散发着春播的信息。
又是一个初春,农民又开始了繁忙的劳作,把一年中希望与收成寄托于春耕,春种。
唐朝诗人韦应物在《观田家诗》中,写下了“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田家几时闲?耕种从此始。”句子,对初春时节作了生动地描绘。
在新明大队生产队里,农民们纷纷下田下地,抓紧农时整理秧田,播下充满希望的稻种,着手春耕、春种的前期工作。
稻种撒入秧田,盖上薄膜拱棚。不出几天,在人们精耕细作下,一颗颗金黄的稻种笑咧了嘴,露出一点点嫩绿,探出了雪白的胡须。再过三、五天,秧田里稻种在雨露阳光滋润蓬勃着,稻芽萌发出嫩绿的小苗。
在微微的春风中,秧苗似乎听懂了青蛙的催长歌,长得绿莹莹,青翠欲滴;就像是铺在田峒里迎风微微摆动的一块块绿色绸缎,最先将生命的色彩点染人间。
春分时节,春阳带领一声声春雷,春雨伴同一团团温暖、一缕缕熏风,唤醒了六匿屯田野,山坡上那一片片泛青开始慢慢向大地四周散去。
天蒙蒙亮,在指导员哥日走(壮语:日走哥)带领下,各家各户赶着水牛,扛着犁杖,浩浩荡荡向坡蛇山出发了,田峒里呈现一派繁忙景象。
我与哥日走、哥方、叔黄等来到坡蛇山下田峒,挽起裤脚,赤脚踏进灌满水的田里。“啊”!好冷的水呀。我虽穿着棉衣,一阵强烈刺骨的冰寒从脚直袭全身,冷得发抖难受。我品尝到了“春冷骨”刻骨铭心的寒冷考验。
在哥方热攒攒鼓励下,我鼓足勇气,挺起身吆喝一声;长长的一声吆喝,吼出南宁知青的精神。
我紧跟老母牛其后,右手扶着犁把,左手系着牛绳,拂动着衣袖赶着牛。十步一吆喝,步伐稳健,有力均匀地犁翻着。脚步声、吆喝声伴随蛙声在田间久久回荡,踏醒了沉睡的大地。
我手握着犁把,用那金属犁铧切割翻卷着红褐色的泥土,为了一个共同的愿望——丰衣足食,不停地犁呀犁。犁出泥土的清香;犁出一行长长的红褐色乡土诗,让泥土的平仄在人的脚下,牛的脚下,读出浓浓的春韵;犁出一串串欢快跳动的五线谱音符;犁出一波波涌动着红褐色的泥浪花;犁出一曲无需任何修辞,使人留恋的壮族春耕歌。
春雨不甘寂寞,以最美的舞姿从天而降,化解成一滴滴甘露;雨滴如丝,如线,淅淅沥沥落在水田面上,泛起一圈接一圈的涟漪,为大地春耕伴舞。春雨融入泥土,催生属于这个季节的芬芳。
我不知道这是青春的雨,希望的雨,鲜活的雨,我误把它作为缠缠绵绵的雨。我用化肥袋做了一件“蓑衣”,挡住这缠绵的雨水和寒气。把辛、苦、勤、劳给了这坡蛇山的田峒,生机而从容的泥土。
春耕三犁三耙,在悠长的吆牛声中有条不紊地劳作着。犁铧翻开了生机和梦想,泥土的芳香于是就沁入人们的心脾,涌动着心间蕴满丰收的期待,期待着美好生活的来到。
接近中午,一道淡柔的阳光终于穿透了厚厚的云层,轻轻洒在六匿屯的田野,树梢上的小鸟开始了婉转的歌唱。这时侯我使用的老母牛兴许是累了,嘴里直喘着粗气。老牛啊,你累了,辛苦了!该让你吃草放松放松了。
坡蛇山上的小草绿绒似的,嫩嫩的叶子在风中摇曳,软绵绵的;水牛就在绿地毯一样的山坡,吃着那些雨珠悬在叶尖上,湿漉漉的小草。水牛经过的地方,草就变矮了,变平了。我蹲在坡上,瞅着吃草的老牛。我想牛和人类一样,是承载着感情的动物,老牛此时也一定会像人,有一种惬意、舒坦的快感。
我坐在高处俯视,感受劳作间放松休息的舒坦,品味山坡下峒那一片片连绵不断的梯田。
山里飘来云雾,梯田被云雾笼罩着,云雾中梯田朦胧如梦。我透过云雾遥望时隐时现的劳作人群,农人戴着竹笠,披着蓑衣,或耥田、耙田、插秧;一切是那么的生动,令人心怡神悦。
大山,田峒,梯田,云雾,竹笠,蓑衣所创造的大地景观艺术,是自然景观和文化生态完美结合的景观。
庄稼人说:“认真来耙田,白水也鲜甜”;耙田的质量是一年收成的基础。
叔老罗和另一组老农在下峒梯田里耥田、耙田。叔老罗一声又一声低沉“嗨”的吆喝,大水牛扬起四蹄踢溅起一串串翻滚的黑褐泥,身后田泥就一道一道涌动起来,像黑褐色的浪。牛尾甩动,泥浆溅在叔老罗脸上;叔老罗稳稳当当地把握着耙把,不时变换握姿,以调整田泥的平整度,削高填低,横拖竖拖,前推后搡,直搅得泥浆激荡。
耥过,耙过,木耙把田泥变得糊塌塌的,水田也象镜面一样平。俨然一幅水墨画。
我把目光给了秧田,一畦畦的秧苗轻摇着简洁的叶片,秧叶上挂着雨珠,小巧而可爱的雨珠泛着亮丽,晶莹剔透,新绿连天,映照出勃勃生机。
拔秧的大嫂用灵巧的双手像春蚕吞食桑叶,将秧苗连根拔起,然后洗净秧苗根须上的泥土,扎成一扎扎秧把。美丽的壮族姐妹们肩挑起摆码整齐秧苗,挑起了希望,来到精耕细耙象镜面一样的田块,把一扎扎绿色秧苗抛向一块块明镜般的水田。
姐妹们抛秧苗形成的一道道优美的抛物线,精彩的旋律动态在春意中飘动,把美丽的希望绣球抛向金色的收获季节。
犁耙好的稻田,像一张大白纸铺展在人们面前,静待人们为它绘画美丽的色彩。
我把目光寻找唱着壮歌,插着秧的姐妹、大嫂、妇女们。
插秧是一种繁重的体力劳动。人们弯着腰,手脚整天浸泡在冰凉泥水中,腰累酸了,胳膊疼了,一天下来骨架酸麻,全身腰酸背疼。脚下蚂蟥叮咬也是常有的事。
只见大嫂妇女们左手拿着秧把,大拇指理着秧苗;脚扎马步,弯躬腰,眼睛瞄准行距株距;右手三个指头像小鸡啄米似的,左点一下,右点一下,手法娴熟,仿佛在敲击琴键,富有节奏。一路蜻蜓点水,手里的秧苗整整齐齐地顺溜地插进稀稠的泥土里,一眨眼功夫,身后点点新绿,一行行的秧苗齐刷刷地显现在人们眼前。让人联想插秧如做人,走得直,行得正。
偌大的田野里,每一个人释放着辛劳,很快就给稻田绘画上了绿的色彩。
我在田埂上行走,我深情地望着牵手耕耘的土地,仿佛感觉此时此景,辛勤与收获似乎离得近了。我愿以我的辛劳深深地植入那绿色的秧苗,绿色的田野,绿色的的春意,绿色的自然,走向那成熟和收获的彼岸!我憧憬那个经历磨砺的未来,心里充满着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