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的三个人

三月里的三个人【1】

又开始可以看见不同质地，不同形状的云朵开在纯蓝色的天空里。

这是冗长冬季匆忙走后第一个盛开的大晴天，最繁盛的阳光投射进雾气般的巷弄，好像还是照不透墙角的阴霾，照不暖潮湿的寒冷。

三月，我卷缩在这段时光，想起开在记忆里那些娇艳的花。

三月干燥的风把梨花吹满枝梢，大团大团的白色依偎在情感的游丝上，开出一片庞大的寂寞。

我不知道在明媚的三月，为什么这么阴暗冷漠。

或许是一半明媚，一半忧伤。

春天的夜晚，在20层大厦的落地窗前俯瞰重庆灯火通明的滨江线，让我泪流满面。

我叫佑小麦，在这座孤独的城市一个人蒙着眼睛走，跌跌撞撞的穿过一条条街区，灰色的墙不说话，行人也不言语。

我只有自己对自己讲话，写一些自己喜欢的话在word上，每天幻想做一个小说家，因为那样，可以在自己的小说里肆意做任何事情，创作自己喜欢的人，寂静喜欢，把自己讨厌的人杀死在小说里。《看天下》杂志上说有这样一个职业，无论你做了怎样罪大恶极的事情，仍会被人喜爱。想了半天才知道，他说的是写恐怖小说。我很少看恐怖、惊悚题材的小说，印象深刻的就是黑色乙一的《zoo》，里面阴暗残酷的故事，让我空前的绝望，仿佛有一面巨大的空白悬置在眼前。后来我发现《zoo》里面几个故事，被改编成了电影《继续活下去的五个故事》，听上去像励志片一样。我好像写跑题了，继续说我喜欢的小说。三月的日子，我一直在病房里看田维的《花田半亩》，书的封面被一抹苍蓝色浸润，像是一滩打翻的蓝墨水，那是一只蝴蝶的翅膀，也是一个白血病女孩最后生命的独舞。文字带来的尖锐的疼痛，仿佛穿透了我的心脏，穿过了眼前的光景，穿过了街道，城市，甚至穿越了那场孤独的别离。我仿佛听见了三月白色的花，划过雨后潮湿的空气，纷纷扬扬落满一地。

我是一个不会讲故事的人，每次小说的楔子还没写完，就不知不觉用上第一人称了，我怎么样，我觉得这些句子。可能是小学一次作文比赛“我手写我心”蒙上的一层厚厚阴影。生活是平凡的，哪有那么多情节曲折的故事。

确切的说，我的生活是平凡且枯燥的，就像秋天卷上山头的蒿草，漫山遍野的枯黄色填满我的眼睛。感觉，第一秒是现实的虚空，第二秒是未来的恐惧，第三秒，第四秒，旖旎的蒿草随风摇摆，千丝万缕的寂寞与伤怀，簌簌吹上我岁月的脸庞。

在天光还没有亮透的早晨，我又背着昨晚看的书走进教室。我又迷迷糊糊的在一张白纸上泄露自己的个人信息，做了一份试卷，得一个及格的分数。放学回家在餐桌上吃饭的时候，爸爸妈妈又把我狠狠的批评，给我说无数个隔壁邻居孩子，是怎样的学习刻苦用功。我都不知道我有多少个邻居，我家住在一楼，一楼通亮的走道里只有一扇门。

我暗地里计划去世界的尽头，经过无数的站牌，遇见陌生的人，走过静悄悄的山谷，质朴的村落，一年一年，最后我以为赶了很远很远的路，停下时间里匆忙的计划，却发现，我还在我房间的地图上，一站一站标记，认真寻找世界的尽头，甜蜜或者残酷。

妈妈又敲开我的门，催我起床上早自习，我的眼睛一点也张不起来，因为我找了一晚世界的尽头。

我不期而遇的生活，永远是生活给别人的表演。

天空覆盖了鸟的翅膀，年华埋葬了我的燕尾服。

三月里的三个人【2】

一座疯狂的城市，在金属的敲击和水泥的扬尘里，迅速崛起，不断向黑暗的四周孤独的无边扩沿。

轻浮张狂的街头少年，在黑夜城市明灭的光与影下，熟练的操作着他们脚下的“死飞”，旧滑板，直排轮，小轮车。

KK背着吉他，走过他们身边，清楚听见玩直排轮的那个孩子，听得是《It is my life》——重金属摇滚。效果器产生的破碎的声音，仿佛要把黑夜的天撕裂，激进的电吉他，在强烈和弦配合下，散发出浓重的金属味，强裂的节奏跟身体灵魂渐次共振，颓废，荒凉，疯狂在那一刻无边无际。

KK在高中的时候，是“无话不讲”酒吧的金牌吉他手，有时间他就会去酒吧驻唱，酒吧老板人很好，每次都会免费招待KK的朋友，KK因此也会多弹几首，表示对老板的感谢。KK家里放了很多The Beatles的CD，那是他摆放最整齐的东西，或许那是KK生命中最沉重，宝贵的东西。放学后，KK经常抱着一大摞CD冲上楼去，把地板踩的很响，然后带上耳机倒在床上，耳朵里面轰隆隆的，就睡了。KK肯定没有睡着，因为那些破裂华美的呐喊，隆重而悠长的节奏，是不可能让人睡着的。但是，其他人看来，这些是几十个分贝刺耳的噪声，比如KK的爸爸。

KK却乐此不疲的沉浸在里面，睡在床上的身体，像是躺在一片柔软的死海。仿佛KK比每一个人都要理解，摇滚不仅是一种音乐风格，更是人生的态度与哲学，是与传统思想割裂的自由形态。

那些轰隆隆的摇滚乐，在KK十七岁的年华里，尘土飞扬的滚过，那些无法无天的日子，精美的被嵌进破旧的年轮里，就像一枚皎洁的琥珀。

十八岁的第一天，KK的爸爸就开始不准KK碰一切与摇滚有关的东西，因为六月的高考。KK的CD机被爸爸藏了起来，最喜爱的CD也消失不见了，KK明白这是爸爸最透明的暗示，暗示他暂时告别摇滚，曾今听摇滚听到要死的KK，曾今倔强，冲动，任性的KK，此刻就像一个乖戾的孩子，默不作声，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如刀割的痛。

没有CD的日子，就像没有声音的世界褪去了色彩，KK每次经过“无话不讲”的时候，望了望，低着头慢慢的挪走了步子。KK总是孤独的在窗口，看那个玩直排轮的孩子，奢望他的自由，他听的摇滚CD。

盛夏到达了顶峰，一场丰沛的雨水堵满城市的排水道，墨绿的大树身姿，已经不能再硕大雍容，天晴后的阳光已经不那么白晃晃。KK知道无尽的，无尽的秋天就要来了。

高考就像是一个梦。

KK高考顺利完成了，结果是意料之中的差，KK的爸爸脱了很多的关系，把KK勉强送进一所民办专科。每次别人问起KK的高考，KK的爸爸都像哭一样挤出一点笑，说，还好，还好，还是被录取了。

夏天和秋天的交界，季节与季节的边缘，吹出微凉的风，把白衬衣吹的贴在KK年轻的身体上，悲伤和惆怅在白衬衣下面生根发芽，痛痒难耐。

那段高考成绩公布的时间，KK尽量待在自己的房间里。KK抱着妈妈的相框，不断的流眼泪，KK从来没有这么想念她，离家这么多年的妈妈。妈妈从小很爱KK，KK满屋子的东西是最好的见证，六岁妈妈送的CD机，七岁生日送的电吉他，以及后来KK最爱的摇滚CD，再后来，KK的妈妈就走了，什么原因KK不知道，但清楚的是爸爸从未出去找过妈妈，一次也没有。

八月的风很大很大，吹走了最后一片夏天的暑热，盛夏已亡，一切都快画上一个寂静的句点。

KK在家里堆放废品的房间，找出爸爸藏起来的CD机，电吉他。其是十八岁的第一天，这些东西消失的那天，KK就知道它们被孤独的放在这里，因为在爸爸眼中它们就是废品。

拿起吉他，KK调了调走音的琴弦，左手指尖压出一个凄凉的G和弦。琴弦的震动在指尖不断蔓延，琴声在白色的墙上撞出混响。

KK弹的那段吉他solo，就像暮色里一支黑色的挽歌，静静的在他生命里，缓缓唱起。

KK抱着他的吉他，CD机和CD一起跳进大海，像一颗遗落的宝石，散发着微微的光芒，照亮冰冷黑暗的海底。

孤独与彷徨开满盛夏，八月，盛夏，已亡。

哀艳与仓伤遍布流年，如今，流年，已尽。

三月里的三个人【3】

我站在灰色城市的十字路口，年华遗失了原始的方向。

耳边吹起重复的旋律，是三月绵长的细风。

很多人在学校路边车站等车，因为三月是个适合出行的季节，稍纵即逝。

我叫包子，在四川生活，大二，多数时间在读书，不喜欢说话，很少玩游戏，有时候也会在手机上捕下鱼。时间对于我，比金钱更值钱，我觉得发一条微博是无比的奢侈，如果是情侣在微博上不断at对方吵架，我会觉得那是无比的幸福。

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关于我的过去，我一点也讲不好，讲不好，多少个久未放晴的日子我在守望阴霾，讲不好，多少个日日夜夜想要去远方的情愫，讲不好，谁帮谁抄的化学笔记，讲不好，那个高考的夏天有人在告白，讲不好，谁泼墨了教室墙上的流言。

记忆就是这么美妙，只有自己感觉的出来，却讲不好。

我现在每天都在图书馆，这是生活之中最沉重的，占据了绝大部分，日复一日，不肯停歇。

我必须认真读书不然没的活。

这句话，无数遍在内心敲出亘古绵远的警钟。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狗屁逻辑，但是自己就像，一群羊咩咩发乖的接受了，而且还觉得很有科学性。图书馆的人都在翻阅自己喜欢的书的时候，我却在那里做课程设计的作业，听说那个设计做好了，还有20块奖金，于是我就做的更认真了。图书馆的那个阿姨，真该把我踢出去。

三月，我开始每天喝很多汽水类的饮料，美年达，可乐。因为，每一口汽水，能刺激舌尖上一万个味蕾，让我没日没夜的清醒。我要准备刷英语六级的分，那样看起来会更加赏心悦目，三月有一个辩论比赛，七月去台湾做交换生，恨不得一天36个小时都在为此奋斗。

我真的很认真在读书，我真的很怕死，打心底害怕那句不认真读书就没的活的话，在我身上奇迹般的灵验。

后来好朋友给我说“包子，你在一遍一遍慢性自杀吗？”，我素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干净的就像一张白纸。第二秒，我就转过身去，翻天覆地的呕吐，我真看不惯自己现在的人模狗样，令人作呕。因为现实的生活出卖了真实的自己，因为虚假的自己背叛了最初的生活。

我并没有因为好朋友那句话，停下自己一遍一遍的自杀，反而更加人模狗样的活，因为第二天，我就把呕吐那件事归结于早上过期的面包。

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就像一只动作娴熟的木偶，在灰色城市里努力生存，努力呼吸，多年后，也许我会过上好一点的生活，过上更像一个人的生活的时候，才发现，我身后全是木偶的金丝银线控制我的身体，一举手，一投足。

空了我的世界。

这一切是包子今生的宿命，也是我来世决不入的轮回。

写在最后的PS：

青春的白衬衣唱起黑色的挽歌。

在我日日夜夜的梦境。

时光浮出水面，开出一环一环岁月的涟漪。

我在十九岁落英缤纷的三月，

仿佛看见三个人寂寞的背影，像是在说再见。

我爱佑小麦看的书，喜欢KK华丽的摇滚。

佑小麦是我，KK是我，包子是我，我是三月里寂寞的一分之三个人。

Cq 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