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禅意

如果不是他提起，她还真是忘了结婚纪念日这回事。既提起，一颗冬眠的心不免又生出些许盼望，至少晚餐可以到外面吃吧？孩子长大以后，她是越来越慵懒了，尤其不愿进厨房，只要能远庖厨，外面吃什么都是香的。

盼着他的电话或短信，一整天心绪不宁。临下班，短信终于来了，不过不是大餐邀请，而是“有事晚归”的告知，不禁哑然。

办公室的人陆续走空了，Q群里那些亮着的头像也一个个灰暗下去，像潮汐。她知道再次涨潮，要等到晚饭或明天上班以后。此刻，她像一条没来得及逃跑的鱼，被搁浅在沙滩，看天幕渐黑，海浪尽褪，而那个能带她回家的渔夫却不知在何方忙碌……

不知道，对于所谓的纪念日，遗忘或若无其事，到底哪个更容易让人心生凉意？

若倒回去几年，她或许会哭泣、埋怨或生闷气，现在不会。她知道，即使是一条搁浅的鱼，也不会马上死去，沙滩是温润的，海风是清凉的，月色很美好，即使渔夫不来，新的潮汐也会很快把它带回到海里。一切都没那么糟糕。

能安静地自处，也是一份风景，一种境界！

她像一条真正的鱼，贴着沙滩，开始了漫长的回忆。

她和他的记忆不同，他能准确记忆事件的来龙去脉，因果勾连，她却不能，她的记忆琐细而零散，毫无头绪，常常抹去大的轮廓，而选择一些无关痛痒的细节，比如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场景……

那天他穿的鞋是压了暗花的吧？鞋尖有点翘，那天喝的交杯酒也不知被哪个捉狭鬼换成了老陈醋，一想他当时喝醋的样子，她就忍不住笑出声来……而墙上、门上、窗上，那些大红的“喜”字刻得真好，美术组老贺的绝活啊，谁人能比？别人用剪子，他用刻刀，每个“喜”字都是双层压花带着凤凰的，如今老贺的女儿都成了老贺，而当年那个刻“喜”字的老贺，听说早没了。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25年，当年意气风发的两个人，如今是眼也花了，头也白了，牙齿也落了，而身边忽然又冒出一辈准备冲进婚姻的儿女。

她知道，当年那个穿着红棉袄，唱着斗牛曲，欢天喜地投向他怀里的小鱼是再也回不去了！

25年，弹指挥间。听人说，好日子都过得飞快，细想也有道理，如果日子过得煎熬，定会是度日如年。

这样想着，她的心便慢慢充盈起来，不再是空洞洞一片，许多美好的瞬间也次第被唤醒，如温暖的海水，一寸寸将她包围……

天，似乎已经黑透了。整个大楼寂静如禅房，时光的禅意穿堂而过，窗外断断续续传来她最爱的老歌：“……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愿意等待，当懂得珍惜以后回来，却不知那份爱会不会还在？ ……”

想起曾经的任性、不讲道理，想起一次次的争吵，伤与被伤，今日回首，家还在，他还在，犹如劫后余生，她，不禁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