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城市 月光月光

对于方向，常常以颠痴的神态对待。我是一个没有方向感的人，每一条街道，每一处红绿灯，在我看来都是相同的物质载体，没有给我提供任何可供参考的信息。一座城市无论待了多久，只能捡最简单的路回家。也经常走着走着就拐到其它不知名的岔路或巷子里去了，不得不一头雾水地摸索着重新走。不知是否因了这点原因，我总是浸在一汩汩陌生的洪流中，逶迤游曳，不知疲倦。

我喜欢陌生。总有种两袖清风的清爽。离开的时候没有告别，回来的时候不用通知。生命在一座一座城市之间延续，就像血管里的血液安然地流遍全身；生活在新鲜的环境中，时变时不变，冲击心灵的力量是永恒的，迎接的信念不会减弱。喜欢陌生，是源于自由；喜欢陌生，是源于拒绝陈腐；喜欢陌生，是源于习惯孤独。

当我走在某个叫不上名字的街口，扑面而来的是这城市上空浮动的灰尘颗粒和人潮经过的气息。这使我默默欢愉。尽管不能轻易直白地溶入其中，但我可以单纯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笑或是哭，感激或怜悯——都可以。转角处的那对情侣在吵架，年轻的母亲领着孩子过马路，出租车司机刚卸下一个乘客，背街有人在烧纸钱吊唁。听不见哭声，火光淡黄淡黄的，不够亮。这些简单的画面在人间播放，复杂也还能被粗浅地理解，只是没完没了，没完没了地停不下来。

我乘公车出行，经常路过那条街。两旁站着一根根漆成深绿色的柱子，顶端是一个三角形的尖屋顶，欧式教堂的窗子。冬日里经过时，我想象那里面可能会有一个暖洋洋的壁炉，取暖的火焰燃烧出噼啪声。夏日里经过时，我想象那里面可能会有一个白色的瓷碗，装着满满的冰凉茶汤。窗子里的主人，是一个遗失了多年的小女孩。

直觉告诉我，那应该是一盏路灯。我记不清是我真的有一次在夜晚乘公车时看见它亮起了昏黄的光晕，还是那是我意念中强烈的渴望。到底还是不知道那条街的名字，但记住了那“路灯”。

新一季的公车站牌广告，一个发型设计师先后给一个年轻人和一个老人剪发，旁边的字幕写着：我能剪出绚丽，也能剪掉孤独。转来转去，还是不能不提到孤独。孤独，是人生完满的归宿，无须唾弃和排斥。一种最真实的真实。

认不清方向，就常会迷路。经历了几次过后，我不认为自己是真的迷路了，那是在漫游。没有目的地的情况下，那是一种漫游；有目的地时，也只不过是多走了几条平日里不熟悉的路而已，习惯就好了。所以，习惯了陌生，就从来不会感到害怕和尴尬，它连接着自由和孤独，是一种美好的感觉。

天空怎么突然暗了下来。月亮挂上了天角。金色的圆盘不是这城中的月亮。这里的月亮是害羞的姑娘，总要把脸藏起来才安分。

多彩的霓虹向来都温暖不了心扉，阑珊的灯火一直在向路人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