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起自己
夜深了,悄无声息,不知不觉。后知后觉里,华灯已然熄灭,留寂寥的黑暗。活动一天的身躯,疲惫不堪,伸个腰,动下手,都是如此惬意。许是秋意渐浓,风渐凉,偶然间,便有丝丝寒意掠过背脊,生起诸多细小疙瘩。确是一天过去,所获胜少,以至于心戚戚然的。洗漱完毕后,钻进被窝,那一刻的舒适淡去了许多的不悦。于是,静下心来,平静地对自己说,晚安。
晚安,多么温馨的词语,宛若柔和的光芒,又似淡淡的馨香。它就如一双柔滑的手,划过寸大的心田时,总能带来美妙的感受。往昔的日子,自己总是轻易地对人说,夜深了,早点休息,晚安,却从未对自己说过。许是忘记自己了,所以觉得别人的晚安那么不重要,甚至无法在心里荡起圈圈的涟漪。在这样安静的夜里,孤独着,寂寞者,期盼着,最后却只是夜的冷漠环绕左右。仍然会送出自己的晚安,却加了重量;也会对自己说,晚安。
说晚安的时候,我记起了自己。
记起自己其实是一件很难的事。悠悠岁月里,在努力与奋斗中消耗精力,于追逐与割舍里磨去棱角,最后一手捧着欢笑,一手满是愁绪,独自坐在凌晨两点仰望已然黑去的天花板。天花板什么都没有,看不到未来,望不到过去。于是辗转反侧,如何也无法入眠。恐惧与惶恐占据了本是暖暖的心房,在黎明的到来的曙光中燃起熊熊火焰。灼烧不了仍然稚嫩的肌肤,却令已然疲倦的心灵愈加劳累。而后晨曦吹散了雾霭,没有选择的,必须从被窝爬起,带上所有的伪装,去接受世界的纷扰。时间匆匆,如此般地追逐,最后却忘了自己。最后的结果如同逐日的夸父,不甘而终。于是,在日落之时,心总会望着天际的夕阳,去思索,去探求,渴望发现一条正确的道路。在晚霞开得正艳时,那凌乱的花瓣恰如我纷乱的思绪。夜幕的大手缓缓拉落,逐渐模糊所有眼前的物事。
破旧的石阶,坑洼的水泥地,高矮不一的民房,在黑夜里虽分辨不清摸样,而那些往昔的痕迹却历历在目。我无法告诉自己石阶上没有欢声,水泥地里没有笑语,民房只有现实的苛刻。在遥远的记忆中,这个世界只有两种颜色,黑与白;在纯真的年代里,人性只是一块糖的厚度。每日的傍晚,在巷弄里穿梭。巷弄如何复杂,夜色如何朦胧,总不会迷路,不会丢失自我。我想,那份纯真是最亮的灯,在现实与灵魂中发出刺目的光芒。
岁月的流逝磨去了我的纯真,让我迷失在人群中,忘记了自己。
我需要记起自己,如此,人生的路上,才不会迷失方向。只是纯真即如东逝的流水,一去不复返。纵使日日守候记忆的大门,亦无法夺取时间的钥匙;而现实的苛刻拒绝了往昔的纯真,即便寻觅回来也是白昼的灯光。夜里微风掠过背脊的时候,浑噩许久的脑袋闪过一些微弱的光芒。留心下来,日积月累,渐渐明白光芒的意义。涤荡心灵的尘埃,将其置于最高的位置;仰望心灵,在心灵纯正的光芒下,认真走人世的道路。高处不胜寒,亦难惹尘埃,不须勤拂拭,光芒常驻。
我尝试搜寻过往二十年的记忆,找出沉淀在心灵的尘埃。如我所预料,搜寻的速度如蜗牛的爬行。我的记忆漫过夏日的小河,目睹了冬日的水落石出,但喜悦尚未升起,又是春日蒙蒙。我那么坚信“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诗句,却在屡次重复中渐渐磨去了耐心,甚至想过放弃。但我没有。在心灵的最深处,最恐怖的事是在凌晨的梦醒,并且了无睡意。不知记忆的搜索引擎运作了多久,我终于将许多俗世的羁绊,也即尘埃,集中归类。我看着那些以名利、金钱、美色等为标签,心里迅即按下“delete”键。但尖锐的声音马上想起,记忆的系统提示我,除非格式化,否则无法彻底删除。此时此刻,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身处红尘中,又如何能不染尘埃?重要的,是不迷失自己罢了。
于是,我建立了一个文件夹,将这些俗世的东西一并放入。我相信,我的心灵不会因为这些东西而光芒黯淡。它依旧会在我人生的路上指引我前进,直到我回到那个移了位的家——冢。
我想,我记起了自己,所以躺下的瞬间,那一句对自己的晚安那么暖心。漫长的黑夜,我会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