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天空不死。
你走之后,你走之后,你走之后。
----文 / 郭瑾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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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门声沉重。风起。无雨。阳光摇晃不定。下午的浑浊和疲倦。挂上电话的“咔嗒”一声。电脑键盘的声音。台灯。一份寿司。一张睡皱的床
单。柜子上无声的玩偶。坏了一只的耳机。空的黑色天鹅绒戒指盒。失踪的左脚拖鞋。显示电池耗尽的相机。衣柜里的潮气。留着一块咖啡渍
的狼藉书页。没有落款的信。晾晒在阳台上的白色衬衣。
花去一个星期的时间。清理每一件与回忆相关的物品。从玩具手记、贝壳、笔记本、浴巾……到巨幅素描和佩戴三年的项链。从柜子和抽屉的
底部拿出,放在手里细细地看一阵,想起一些不被记住的时刻。
然后告别一个人和一些事。从物质开始,到触觉、声音、话语……一一抹去。回忆在此倒序。如电影院放映室里发出细细噪音的卷带,一束光
线从窗口透出。画面无声投射在巨大荧幕上。一片黑暗的座位,空无一人。过去曾有两只手在此紧紧握住,直到结束时缓缓打出的片尾字幕。
电影的名字叫做爱情。
整整四个大纸箱的旧物。坐在地板上休息。四下寂静唯剩挂钟的指针之声。心如此沉默喑哑,胸腔却破裂,如同没有雷声的闪电一次次劈碎夜
空。
这是在你走以后。你走以后。你走以后。我为人世的稀薄流了泪。对生命的恋舍变成了疾病。一场无名的悲袭击了我——我又遗失了心。
其实没有什么可以纪念。已经到了散场的时刻,不得不起身离开。想起的是一句话:“我会发觉我原来是一只蝴蝶,很偶然的。经过了生。”
在过去的短短几年里,从少年变为青年。也许还是年纪太轻,生活里充满了太多不值得那么快乐的快乐,和不值得那么悲伤的悲伤。要说波
澜,其实不过是池塘里的涟漪。我们的生命这样单薄,一切大痛大彻,其实不过是存在于我们的幻想之中。因为人群的兴味索然以及对言语的
厌倦,我总是选择独自行走。
如此的如此,似乎是越来越孤独。认识我的陌生人越来越多,然而记得我的旧朋友却越来越少。若这就是成长,那未免也太残酷。
成长,原来不过是由无数离别构成的相遇。
曾经答应过你要和你一起开车沿着海岸线南下旅行。而今实现这个心愿的人已不在,尽管我还是用暑假的二十一天时间拿下了驾照。
于是在某一天情绪低落的黄昏,头一次独自开车,去郊县兜风。一路上放着一些旧情歌,天色渐晚,暮色四合,我心里越来越落寞。
车窗外是黯淡的田野。已到了收割谷子的季节,远处焚烧稻杆的烟雾淡淡地覆盖了一层蓝色,气息这样的辛辣而芳香,是泥土的质感。朴素的
乡下人背着背篼带着孩子在马路边走路,也许是要回家。
这不是沿着海岸线的道路,身旁也空无一人。落空的不仅仅是诺言。包括一些信任,一些生命中的时光,以及希望。
我开着车从那些回家的农家人身边经过,离城市越来越远,却越来越有如归的感觉。好像这渐渐黑暗的道路的尽头,便是我的家。而我将一个
人,为着这模糊的尽头一直前行,就算抵达悬崖必须勒马。
其实我想说的是,在我们的往事里,你还总是穿着黑白衣裤和球鞋,骑着一辆灰色的二手自行车,后座上载着我,一起去吃饭,去自习,去买
书……在城市的车水马龙之间握紧龙头穿来穿去,从款型漂亮的名牌跑车旁边擦过去的时候大声叫,啊,好车呀……
你也会在流完了口水之后不客气地说,等我们三十岁的时候,肯定也会开着你喜欢的那款玛莎拉蒂,去……
但我也曾经有一次在心里想要对你说——
是不是到了三十岁的时候,我们也会开着一辆这样的好车,挡风玻璃下是自己带着而立之年的疲惫和麻木的面孔,在红灯前停下的短暂时间
里,侧头望见车窗外面骑着自行车、笑容融进了阳光、穿梭在街道上的少年恋人……羡慕得心酸不已呢。
那样的一个骑车载你的少年。那样的一个肩胛骨突起的白T恤后背。那样一些阳光灿烂的青春岁月……是不论有多少辆名牌跑车,也追不回来
的年轻时代。
那一刻我该也会慨叹岁月流逝无声,恋慕起往昔甜美,感到内心因为布满时光的脚印而粗糙起来了罢。
但最终还是会一笑而过,在红灯转为绿灯的时刻,松掉离合器,跟上油门,抬头向前,甩掉那些只有年轻时代才会如此大动干戈的悲和喜,绝
尘而去。
看,在同一条路上,各有各的车道:车行道、自行车道、人行道……每一个人只能走属于他的车道。
生命也是如此。
在太多已说出或者未来得及说出的“再见”中,我已走过二十年。其实明明知道再也不会相见,但仍然必须在道别时刻给自己一个婉转的希
望。说着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却总是执着酒杯,拉着一只曾经爱过或者仍然爱着的手,想要再唱一首歌。
再唱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