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魂
树魂
一个遥远的故事,一个未了的心愿。
王大保是奶奶时代的人,他居住的桑树岗子屯,离我老家不到3里地。王大保树林就在我老家南边,开门就能看见黑悠悠一大片,奶奶总讲围绕树林发生的故事。春天里,一到星期礼拜,小伙伴们一起去王大保树林去打鸟、掏鸟窝。王大保树林长至少有10里地,宽也有3里地,清一色的大杨树。也不知那时候不热还是咋的,就是三伏天一走进王大保树林,立马清凉了。一缕阳光从树叶间照进来,静谧极了,只听见各种鸟的鸣叫声。一会在头上,嘶鸣,一会在颈后婉转;突然在眼前“噗啦”一声飞起一只长尾巴、红肚皮、绿冠子的鸟;一会从树缝隙间朝你飞过来,眼见到眼前了,突然调转头飞走了。树林里的鸟不认识几种,只能认出唠天贝、兰蛋颏、瞎妞叶、喉不朗(不是学名,是我们小时候常叫法)。喉不朗就在离地面2米的小榆树上絮窝,要是抱窝时,伸手就能抓到。抓在手里的喉不朗使劲钳你的手,有时都被钳出了血,从手里挣脱了。
王大保对树和鸟比啥都重要,决不许在树林里打鸟掏鸟窝。没了钱叫一声“王大爷”,没吃给吃,没钱给钱。要提个还字,就是看不起“王大爷”。谁要是在树林里哄一下鸟,折一颗树枝,就会和你玩命。名声重要,管孩子更严。在桑树岗子屯,5-60户人家里,没有一个识字的,惟有王大保大儿子上过私塾。听奶奶讲,有一年过年,屯里人求王大保儿子写春联,一写就是几天,都三十了,还有一半没写。王大保儿子也是着急了,眼看过年了,就顺口对来写春联的人说一句“明天再写”。这下正好被来里屋蒯米的王大保听见了,当时扔下碗就出去了。儿子写完全屯的春联都三星放衡了,让儿子把全屯的老乡都请来。儿子知道病根在自个说走嘴的那句话上。儿子只好挨家去请,每到一家先认错,并嘱咐千万劝好老爹。回到家,只见爹已经坐在院中的太师椅上了。王大保见老乡来齐了,分附儿子拿2个大碗,当着老乡面打碎在面前,儿子跪到碗茬上,给老乡赔不是。血透过棉裤,淌在地上。老乡看不下去了,齐刷刷给王大保跪了下了。你跪我也跪,王大保也给老乡跪下了。棍起棍落出孝子,这要不打过来,屯里谁还叫“王大爷”了。大年三十了,孩子受这么大罪,咋过年呐。老乡一齐起来把王大保拽进屋里,叫了几声“王大爷”,他的气才出了。老乡在王大保家吃过了饭,折腾一宿,千恩万谢把老乡送出家门。
王大保家开“响窑子”,桑树岗子屯那时是“胡子”窝,见王大保有那么大家业,总去骚扰。王大保是远近闻名的仁义土财主,软的不欺,硬的不怕。就连“天下好”绺子都敬他的仁义。那些散股“胡子”见王大保的家打不开,纠集一伙“胡子”就去砍他家的树。王大保每天都在树林里修理树枝树杈,捆成捆,屯里挨家分,一个子不要。正想在树林里窝棚歇歇脚,王大保刚坐在炕上,就听见砍树声,随手拎个扎枪就出去了。“胡子”一见王大保拎着扎枪,操枪就给王大保一枪,打在肚子上,肠子一下就淌了出来。到这里,奶奶总是讲得有滋有味,王大保把肠子捋回来,顺着枪口送了回肚里,薅了一把青蒿子塞在枪伤处,又去追“胡子”。那次以后王大保,再也没起来,临咽气的时候把孩子们都叫到跟前,嘱咐道,“攒下金钱催命鬼,造好树林庄稼魂”,让孩子们把树一直栽下去。让死了以后把它埋在树林东北角,他的魂也要为子孙后代守护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