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正月十五
那个正月十五
我小的时候一到过年过节的前几天,爷爷就给我讲那些规矩,不许说“破话”,就象我们常总好说“完了、死了、不行了”等等是不行的。然后问我年里有几个节,没等我回答就开始讲了:初一一家人团聚,初二走亲戚,初五为“破五”,打什么碗,摔了盆不忌讳,反倒好;吃饺子,倘使晚上包饺子,也得出五早上包几个饺子,称之为“捏破”。初七为“人七”,吃面条,长寿之意。就连正月十五送灯,爷爷也都列入过年范畴。爷爷惟有对送灯情有独钟,一丝不苟,毫不含糊。
我记不清是哪个正月十五了,只记得那个正月十五的前一天,爷爷吩咐奶奶“蒸灯”,奶奶和好面,用面捏成现在的高脚酒盅状的面灯。在奶奶蒸面灯时,爷爷领我们到生产队里的井沿去打滚,说是一年不腰痛;又砍一水瓢冰分给家人吃,保证一年不牙痛。这套程序作完回来奶奶的“面灯”已经蒸好了,一锅蒸了30多个面灯。那时候过正月十五都要送灯,送灯的时候,爷爷先用棉花捻成油灯焾,然后往蒸好面灯里倒上豆油,用火点着就是灯。先是屋里的窗台上,锅台上,墙角旮旯,是黑的地方都送灯。然后是屋外边舱房里、猪圈里、鸡窝旁都送。如果面灯蒸得多,房前屋后,可以送一圈,还给生产队的猪圈、马棚、羊圈、磨坊等都给送一个灯。最不能忘的是祖坟更得送,那年爷爷把屋里屋外的灯送完以后对我说:“爷爷领你去祖坟送灯”,听爷爷一说,我浑身一悸。我最怕坟,那时我们晚上一出去玩晚了奶奶就给我们讲鬼魂、借尸还魂的“小话”吓唬我们。“小话”讲得活灵活现,讲的是我家西院我干姑家发生的事。我干姑的爹在来东北闯关东的路上饿死了,我干姑父把干姑爹的骨灰盒一直背着来到东北,来到程家坨子落脚以后找一块坟地埋葬了。老人家的鬼魂在东北呆不惯,总出来抓人家的鸡、鸭捣乱。一早起来鸡、鸭的主人发现鸡、鸭没了,就顺着撒落的鸡毛印一直找到干姑的爹的坟地,近前一看死鸡死鸭整整齐齐的摆在了坟前。突然有一天,来一个牵骆驼的“南蛮子”从坟前走过,眼前出现鬼魂来回晃动,断定坟里死人鬼魂作祟,来屯里找到了我干姑家,干姑就是不信。“南蛮子”给做了一个实验,把队里的新犁铧埋在坟头上,早晨起来一看,犁铧已经从土里出来了,打成了两半,露出白花花的茬口,全屯的人都惊服了。“南蛮子”“擗邪”的时候找了16个属虎壮汉协助,只见“南蛮子”来到坟前,壮汉挖开坟,属虎壮汉拉手站了一圈,“南蛮子”用朱砂写了符贴在骨灰盒上,然后又扣上了朱砂碟子。后来听人说鬼魂不出来,有胆大的人到坟前看时就听见坟里不时发出“呜呜”的声音,吓得再也没有人到坟前看了。我拧着头皮跟爷爷到祖坟送灯,祖坟离我家足足有4里地。在青灰色的月亮底下,一簇黑黝黝的蒿草,那就是我家祖坟,坟莹隐藏在一人高的蒿草下面,显得有些荒芜了。爷爷放下送灯用的东西,一边叨咕着一边用脚把蒿草踢折,把蒿草抱到一旁,这才漏出了坟茔。此时我已经是瑟缩成一团了,不敢正眼看爷爷。后来看爷爷在坟头上踢蒿草以后也没有出现“小话”中讲的那样有鬼魂,自然也就不害怕了。这才仔细的看了一眼祖坟,坟地只有2簇坟,爷爷告诉我前面的是你太爷太奶的坟,埋葬的时候是头朝北脚朝南,给太爷顶脚的是大爷的坟。讲完后,爷爷把面灯拿出来,放到太爷的坟前,倒上豆油,把油灯焾放到油里浸了一会,一头放到油里一头搭在边上,点着了油灯焾,当我们离开坟地的时候,那两簇灯火在旺盛的跳跃着……
一晃40多年过去了,那个正月十五那若明若暗的“面灯”灯火或明或暗一直在我心里跳跃着。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这才读出爷爷让我送灯的用心——意在让后人把那“灯火”一代一代地传承吗!但至于“南蛮子”“擗邪”的事,始终没得到应验,更没有看见过具象的鬼。用我的阅历理解农民们认为的真正意义上的“鬼”就是那些为害乡里的“恶势力”。而那种“擗邪”活动就是当时农民的一种对平安祥和谐生活祈求、祈求有一天会出现一种“超自然力”消灭“恶势力”,把他们带入美好的憧憬中世界的具体写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