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殇
月殇
浅灰色的月隐隐地照着他的侧脸。惆怅在三更的半夜。他把灯灭了,倚着床沿坐在地上。透过朦朦的窗可以看到月亮也在无聊地看着他。思绪还是会浮起来的,毕竟是在一个人的夜里,像是在戏的幕布后,可以抽些时间想想自己。
其实八月半这个日子对于月亮没有任何的特殊性,这点他在月亮的眼里看出了究竟。照样是昏沉倦怠的眼神,月的疲惫不减当年任何时候。对于众人对着月吃酥饼,凝望着月,像是要看它的好戏,月会感到羞愧以至于越走越慢仿佛静止在空中。他本觉得众人的无聊无形中给月亮增加了压力,自己也就不想去凑这个热闹。可惜今晚他却倍感无力挣扎,于是也随了世俗的潮流,在月的眼下开始了莫名的相思。
他有个喜欢的人。所谓的心上人,是一长发飘然的女子。他的印象里始终有她的一副剪影,黑色及膝的薄裙以及一双不和谐的大红色略微卡脚的皮鞋,微低着头,发垂下来,刚好遮住了眼。他想扶着她的肩,然后捋开披落的发丝,用一个粉红色的可爱发夹别起来。然后他的耳边想起了女孩咯咯的笑声,清脆爽朗依然如故。手牵着手走在夕阳沉下去的绿草地上,那里有一棵魁梧健壮的树,名叫亘古。就在那棵树下,他们坐着看云缓缓划过夕阳的头顶,被染得通红。
他给她戴上了戒指,从此约定不离不弃,牵起的手再也不会放开。银亮的戒指在晚霞淡褪的时候越发显眼,他也便记得格外清晰。她的头枕在他的肩上,他的背靠在亘古的身上,小山坡隐约透出某种温馨的气息。晴朗的夜空有许多星星,划过的流星带走藏在世界某个角落里的小小愿望,那个瞬间,所有的都是美的,没有市侩的奸容,没有收费员的敲门声,没有狐朋狗友的没心没肺的揶揄。整个的就像是倒影在水缸里奶奶摇着蒲扇的画面,在那些有西瓜啃的宁静的夏天夜晚,越发美得像是不真实的梦境。
她的发香仿佛穿透了时间的隔阂飘来,熟悉的味道是洗不掉的记忆。他把她的照片端在手里,在朦胧的月光底下细细凝视。照片里的人还在笑,浅浅地露着牙齿,习惯性地把头偏向右侧。他以这样的形式缅怀一段以往,只不过思念成伤,心里越发落寞了。月亮懒懒地挪了半步,默默地看着他被情所困,黯然神伤的模样仿佛动了怜悯之心。圆圆的月就像是一面神奇的镜子,这头是他,那头是他的思念。他一抬头,便看见了她的脸,印在月亮上向他微笑。可他始终不敢相信,倦怠的月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时刻牵挂的那张熟悉的脸,一如既往的羞涩,可又略带了几分成熟。思念像是一壶酒,他醉在其里,不知不觉。素日里对望月伤情诸如此类桥段的鄙夷逐渐式微,被身临其境的真实所感动,他也渐渐步履思念的苦楚,明缓了中秋自古至今被奉称为难眠之夜的缘由。思绪开始羽化,朦胧中双眼闭合,竟虔诚地睡去。梦里他恍若回到了往昔。
花开花落,四季轮回。潮来潮退,是半世不变的恒。他亲切地称呼她叫沫。在他的眼里,沫无疑是个特殊的女孩。无论今生如何再变,你始终是我不变的唯一。他咬着她的耳朵轻声说,一如其他情侣言语间蹦出来的海枯石烂,台词再烂那也是不可讹传的实情。沫喜欢躺在他的怀抱里看夜空上的星星,小山上的视野挺好,没有高可遮天的人为建筑物。躺在亘古的脚边,让时间流得很远,夜色渐深的时候才肯起身往回走。晚秋的当儿空气里透出某种凄冷,她呵出的气在咫尺前凝结成白雾。她喜欢踩着落叶,听那沙沙的声音,她告诉他这是归土的声音,而所有一切都会终归于土,土里才是永恒。他似懂非懂地点着头,支吾其声却不知说什么才好,于是任凭一路的沙沙声不绝于耳。他没有懂沫的言语间透露的隐喻。其实那年沫刚患上了白血病。
其后虽然有挺多故事,可终究还是一个凄绝的戏。上天并没有打算让谁毁灭,只是浮生若梦,似真非真。他只剩一腔空无的怀念,在这个中秋凭吊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去。
沉沉地睡去,也许这所有的只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无聊,醒来是她还靠在肩上,与以往许多个清晨一样,还在梦里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