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陪珍惜的人

小时候奶奶说，妞儿，过来，陪奶奶说说话。不，奶奶，我没空，昨天王小虎输了我三个弹珠没还我呢。奶奶说，妞儿，过来，陪奶奶说说话。不，奶奶，我没空，二牛哥要去放羊，说不定又会去捉螃蟹。

长大后奶奶说，妞儿，过来，听奶奶说说话。不，奶奶，我没时间，我们功课太多了，还剩一个月就要月考了。奶奶说，妞儿，过来，听奶奶说说话。不，奶奶，我没时间，刚刚考完试，太累了，我需要时间休息。

后来，考上大学了，成了异乡的学子，常常会想起坐在门槛上满脸皱纹的奶奶在等着我陪她说说话，常常会想着回了家一定要陪奶奶说说话，听听她的那时候。回家了，奶奶说，妞儿回来了，来听听我说话。不，奶奶，我们同学要聚会，好久没见面了…奶奶，我明天再陪你吧。奶奶说，妞儿回来了，来听听我说话。好，奶奶。奶奶躺在床上，我坐在床前。奶奶说那时候…这个皱纹越爬越多的老人总喜欢用那时候开头，我却没能听完它，对我这个把那时候当成催眠曲的人来说，坐着睡觉并不是了不起的能力。

而今，我终于想陪陪她说话了，她却不再开口，那堆突凸起的黄土也没能告诉我什么，也不会有人知道这里躺着一个没说完故事的人，她曾经在漆黑的夜里用混浊的眼睛看着天空，她曾经躺在床上对着空气说话，有人听见她喊老伴儿，有人听见她喊那些个祖宗。可是我终究没能听完她的故事，她也终究没能好好说说话。

我常常靠在那冰冷的石碑上，总希望它能告诉我些什么，或者说希望它能听见我说着什么。我却看见远处的男男女女穿黑衣白衣低着头，我听见那哭声，或哀怨，或悲恸，或呜咽。我觉得很悲哀，即使是不相干。不是因为逝去而悲哀，只是因为在风和日丽的时候没能懂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