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中的惊觉
我这人有很多坏习惯坏毛病，比如，抽烟。
喜欢喷云吐雾抽烟享受的感觉。某些时候，不抽根烟，身体简直像急需些什么似的空落和无着。一旦抽了烟，沉浸，溶化，麻醉，还有一丝丝怕陷入毒品难以自拔的警觉。
如果是公认的毒品，如鸦片、海洛因等，从我知道被誉为“民族英雄”的林则徐广东销烟就知道，绝对不能碰，身边也有太多因吸食毒品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例子，因而“志士不饮盗泉之水”，我连见都不屑一见，更何况去粘染。而对于抽烟，警觉归警觉，毕竟只是勉勉强强的一闪之念。我最敬服的现代文豪，鲁迅先生的标准画像，在一些课文和文献中，就是手擎一支点燃的香烟的。小时候印象，大人们特别“大人”的标志，一般就是撇着嘴叼着烟然后从嘴里或鼻孔喷出白灰的烟雾。我身边还有几位有学问的长者，从不抽烟，结果得的病竟是食道癌或肺癌。因而，我一直固执地认定，香烟并非“真正”的毒品，所以意志也就不够坚定，抽烟也就不当回事儿了。很多时候，看着烟盒烟不多时，我还会一根接着一根抽连续抽，鬼催似的，直到这盒烟告罄，才算罢。
这似乎应了一句我们乡间的俗语，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这种自我内心的苟且和纵容，使我老是戒不了烟，也不愿戒烟。
抽烟到底好不好呢？我知道肯定不好。从烟盒上的警诫标识就知道，有损健康。再说了，即使认为这仅仅是烟草公司被逼无奈的“宣传”，属于推卸责任性质，反过来想想，让气管和肺成天生存在烟雾杂染的环境中，能好到哪儿？
有这样一句归纳，抽烟有百害而无一利，喝酒利害各半。我是喝不了酒的，但我以为，抽烟喝酒都不好，抽烟有可能是慢性中毒，喝酒则可能随时要命（具体危害如洇死、车祸等等，暂不表）！但抽烟喝酒有两个人们都比较看重的相同特点。一是豪爽，你想想，热辣刺激的白酒整箱地搬来，一瓶一瓶的一杯杯“干倒”，“酒壮怂人胆”，脑子里晃得是“三碗不过岗”打虎武松，或“大块吃肉大腕喝酒”倒拔垂杨柳的鲁智深，“气吞万里如虎”，那是何等的豪气，那是何等的洒脱！这就直堪比影视一再出现的虽一言不发，但手夹香烟、口吐烟圈的酷毙帅呆的主儿。其次是麻醉。一个词叫借酒浇愁，说明了喝酒与人低沉情绪的关联。抽烟产生的烟雾其实也可以迷惑、网络、束缚住那些纷乱低迷的愁绪，让人暂时忘怀一切，失身于虚无迷幻。闲极无聊时，我上网游戏，未几则眼干神乏，往往抽烟。连续抽烟到四五根，感觉脑子已经成了一团糨糊，浮，热，糊，什么事也想不了，也不想想。由此，下棋时不由地中了对手的“埋伏”，乖乖投降；打牌也难辨阵势，丢盔弃甲。分值猛跌之际，忽然神智一下豁然，便急刹车，游戏不玩了，烟也不敢再瞎抽了。
也想过戒烟，吃零食，吃水果，但终于替代不了抽烟的感觉，还是抽。因而特别佩服张学良。据说张学良曾经吸食鸦片上瘾，呈严重病态性依赖。他意识到必须“长痛不如短痛”，便对自己心硬心狠至绝情，最终竟然彻底戒毒了！我身边的很多人不行，包括那些有身份、身价比较值钱的领导、老板，我也不行，完全没有少帅那样的督脉。这，大概就是人与人的不同罢！
但烟抽得再多，对烟蒂的处理很认真。我一般会比较仔细地把烟蒂拧灭在烟灰缸，直到最后一缕青烟袅袅飘起，画出一个逗号或句号。没有烟灰缸，就把烟蒂丢在一处空地上，用脚踩灭，基本没有敷衍的时候。这样做，并非我多绅士，而是有着深刻的教训的。前几年，路过被誉为塞上绿洲的右玉，发现郁郁苍苍的路边林木，竟被火烧焦了黑戚的一大片。我猜想，莫不是坐车人（或许是我？）随手丢出的烟头，造了这样的孽！因此，每当要丢烟头，总有一种难以释怀的负疚之愧，让我良心发现。
到了潮湿清润的江南，根本就没想过抽烟。到了北京，可以感觉到一种闷胸的一氧化碳尾气，却几乎闻不到刺辣的烟草味儿。看见没人抽烟，虽算不上烟鬼的我，也不敢肆意造次。那次给几位日本客人当向导，一路二百多公里，车内没人抽烟。为了尊重客人，我的脑海几次闪现兜里的烟卷，可硬生生摁灭了抽得念头。到了目的地，只见日本客人竟然各自掏出烟盒。原来大家都在顾及车内小环境。
这就叫我想起了一个现象，那些从农村“进步”到城市的人群，虽然已经目前成为了所谓的城市人，却往往由于从小在农村养成的，那些不修边幅、根深蒂固的坏习惯，如随地吐痰，乱丢杂物，找个背地“圪牢儿”就小便等等，在城市的某些时候某些地点，又不自觉地流露出不协调、不合时宜的传统丑陋，从而影响了整洁现代文明的城市形象。有一个传言说，广受世人敬慕的英国人绅士风格，是经过三百多年文明严格熏陶出来的。中国的真正城市化，不过也就是改革开放的三十年，国民素质虽有上下五千年文明的深刻浸润，却也多呈“风化”、“失效”状态，难以闪亮时代的光芒。如此说来，中国市民文明素质的涵养，必须一个十年，一个十年，再一个十年地耐心培育。抽烟陋习，也是如此。
我曾经较少抽烟，作样儿的不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量抽烟的呢，仔细回想，首先是那些年当着一矿之长，要经常招待各方客人，不得不陪抽。其次应该是升职坐到办公室之后。老总嗜烟，一天两盒。他抽不算，还经常踱到我们集体办公的大办公室，特别大方地请我们必须一起抽。我们不能老抽老总的吧，于是，也掏出自己“升格”的香烟散给众人。频繁地你让我，我让你，抽得自然多了。渐渐地，抽烟就似乎上了瘾。
人的许多行为都会受到周围环境、人群的影响。我大约就属于这类顽固而“易感”的人群之一吧。或许，周围没多少人抽烟了，我也就会彻底戒绝烟卷了。——那样多好！
唉！可惜。说到底，我还不是一个真正的城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