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火追忆
过年了,又到了龙腾虎跃、锣鼓喧天,风风火火闹社火的时侯。
不知是人到中年的困惑多了,还是恋旧的情结所致,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想起儿时耍社火的情景。
那时候的农村经济还很落后,我们村没有一家有电视,农村人的文化生活很是贫乏,老少爷们姑娘媳妇一年中最大的乐趣就是过年耍社火,当然也只能是人们都说的黑社火了。为了让社火表演更精彩,节目更丰富,早在腊月底我们秧歌队就开始练曲子了:和小伙伴们一起,手里拿着秧歌歌词,斜靠在软软的玉米秸秆上,沐浴着暖烘烘的太阳,嘴里南腔北调的哼着秧歌曲子,那个惬意甭提有多好了,一想起就让人陶醉。到了年关,一过初五、初六,我们秧歌队就闪亮登场了,各自带上家长们亲手制作的花盆和高摇伞,中间放一盏油灯,表演的时候,我们这些歌手围成一圈,边转圈边扭边唱,远远看去,那些花盆和高摇伞就像在湖水中荡漾的朵朵莲花,煞是好看!而周围的观众也是摩肩接踵,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踮起脚想看个饱,看到兴致高涨时,也跟着场内的歌手唱起来,形成互动,那个场面、那份热情丝毫不亚于观看刘德华的演唱会。
那些秧歌曲子,采用了信天游的形式,既押韵又对仗,记录和表达了农村人的爱情、忠孝和营生,其中“张货郎卖线”演绎了一个货郎走村串户做买卖的历程,曲中唱到货郎离家的情景:“眼却南山一朵云,小小货郎要出门,上走云南下四川,东走湖广西越边”,回家时已是:“八月十五九月九,担担担上往回走”,还有“十二花梅”、“十杯酒儿”、“送情”、“王翔卧冰”等曲子,现在想来依然那样朗朗上口,比后来上学时学的那些唐诗、散文感觉亲切多了,这大概是我到现在还是农村人的缘故吧,做农村人有什么不好,何必东施效颦去做城里人呢!
除了秧歌之外,“老虎上梯子”也是我们村的拿手戏,周围的村子都说:赵关寨子没曲子,全靠老虎上梯子。除了每次社火开始时打狮子、舞狮子外,我们村还有老虎上梯子节目:把两把长梯子用绳子绑在一起结成人字型(呈45度角)立在场地中央,两个“狮子”从一边上去,另一边下来,有时候中途还会来个金鸡独立、倒立、金钩倒挂。观看这个节目时,观众大多屏息凝气,把心提到嗓子眼上,有时会发出唏嘘之声,接着是有惊无险,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至于其他的节目如“拉骆驼”、“船姑娘”、“猪八戒背媳妇”也是非常精彩的,只要看过一次就让人难以忘怀。
到了元宵节晚上,按照农村习俗,全村老少都得参加“晚灯”活动,就是老虎、狮子开路,秧歌队浓妆紧随,一户派出一个人手,打一盏灯跟在后面,听社火头的指挥调度,在整个村庄周围转一圈。据说这样可以驱魔除邪,祈求一年的好运,我当然不在乎这些,可那个场面之壮观,是城里人体会不到的,也是让人留恋的。如果你留心从远处眺望,就会看到一条火龙蜿蜒盘旋在天幕间,忽明忽暗,忽上忽下,不停的翻动,给这个“火树银花不夜天”日子平添了不少的景致。
现在的我,已不再是那个声音圆润、身材轻巧,热衷于社火的少年了,村里人的经济也宽裕了,家家有了电视,很多人就不愿意出去闹社火了,有的人没日没夜的泡在赌桌上打发日子,年轻人喜欢手机上网聊个没完没了,难舍难分,看起来各忙各的,没办法聚集在一起,社火的影子也就越来越远了。所以,过年回到老家,很少听到锣鼓声响,更不用说看到红火的社火了。去年回家,我也想乐一乐,找到迷失的过去,便和几个儿时的伙伴一起扎了些花盆、高摇伞唱起秧歌来,可那个感觉实在别扭,声音“呕哑嘈杂难为听”扭起来虽是“风情万种”却是老态龙钟、如狂似癫。我不禁感慨:逝者如斯夫。
人们富有了,社会进步了,然而社火作为农村人过年时喜庆的传统活动,却离我们的生活越来越远了,人们之间的交往减少了,几千年遗留的春节文明就要被尘封在岁月的记忆中,淳朴厚重的民俗即将被虚幻的现代文明和无尽的利欲所吞噬,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一种进步?如果真是一种进步,那我们的世界就会越来越孤寂,我们的呼吸将会越来越困难!
真的很怀念闹社火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