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片落叶
在无知无识中,从大树繁枝被剥落,在天与地的空间,我变奏着悲哀的乐曲,无奈的坠落。
我的身躯活力四射,脉络筋骨硬,纹路肌理健,阵阵风拂来,我是最欢快,卖弄的不仅仅是我的歌喉,还有我的舞姿,在叶群中,是我叩响春天的门扉,拥抱春的呵护,尽揽阳光的祝福,与月色深深相依、默默缠绵。
可是,就在一个不太寒冷的冬的清晨,没有雪,露也稀稀疏疏,整个世界一片静寂,在我毫无准备,没有预兆的暗示下,我生生被撕扯下来,痛彻灵魂的疼痛笼罩了全身,团团叶群加入了捣碎我的魔手,毫不留情又铁面无私,蓄谋已久又齐心协力,带着讥讽的无动于衷,添上幸灾乐祸的推波助澜,我被重重地丢弃在地。
大地毫不犹豫捆绑了我,咧着嘴迎合着头顶的大树狂啸,恨不得用枷锁囚牢,按我在地,用脚踩踏。
我艰难回望家的方向,赖以生存、心心相系的故乡,她高耸入云,面无表情,傲然领着那群媚骨的叶子群魔乱舞,荡起的威力可以与天斗,与地斗,而地已是她的合谋者,张着大口随时吞噬落难者,腐烂、埋葬,暗无天日就是唯一的结果。
我瘫在原地,不舍离去,望不尽,情难断,迷惑自己为何被舍弃。我知道树的伟岸、树的沧桑,我一直用全身去参与成长,还有我祖祖辈辈的热量,共同铸就的痕迹,和睦得像一家人扎根在大地上,每一片绿叶的摇曳都曾是你的光芒,遗传到我,也是一如既往的奉献,鞠躬尽瘁的执着,而今,你却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太多的蜜语甜言,太多的花团锦绣,太多的簇拥蒙了你的眼、迷了你的心,习惯,习以为常,躺在温柔的床,你不再需要拳拳之心。
我并未出格,迎风而唱是我把你爱戴歌唱;我不曾背叛,满含泪水是我挚爱我的根须和你的茁壮。现在,我被你远远抛弃,重重掩埋,石头、泥土、尘埃全坐在我的身上和你一起阴谋下一次的较量。你厚实的外衣露出狰狞,你苍凉的年轮藏着倾轧,碾压着我的骨髓和细胞,千疮百孔几近死亡。你们密谋:顺者,可以苟活;逆者,滚下地狱。
我吓得噤若寒蝉,决定离开,不愿再多看一眼,尽管我不知道我要去那里,未来的路会有多少荆棘,离开一步就有一步的干净。镣铐禁锢着我的四肢,是咆哮大地的刑罚,是与大树媾和的交易,我昂起头,没有谁在意,他们全都在沉睡,一时的肆虐是一世的麻醉。我枯干的身躯挣脱,转身,拖着腿,蹒跚着我的决绝与坚毅,一步一步离去。
路,本是越走越宽,于我,却是越走越窄,甚至不知路伸向何方。我籍着空气里的潮湿,尽拣荒路飘零,一路逢到了许多如我一般的落叶,他们倦缩着身躯,枯萎着容颜,邀约着一起前行,却赢得层层嗟叹,他们厌恶我的荒唐,不配与他们为伍,鄙视我的不屈,抱怨我的离经叛道。
我们同是一样,为何彼此还要如此相轻、相簿。
抱成一团,即使燃烧,也能燎原;手牵一线,即使毁灭,也能烙下生命的痕迹,可是,他们接受了安排,木然等待,注定了的命运,何必劳神去抗争,恭谨顺从,那里还能寻到集结在一起的任何理由和紧紧相依的焦渴,除了四分五裂、奄奄一息的等和忍,就别无他途。
我挽救不了,拯救自己也没有把握,在角落,我吸足水份,留下酸楚的最后一眸,继续颠沛,我沿着小河的呼唤,和一直向东流的牵引,迫不及待要融入洪流,一路奔涌。我不再留恋陆地上的生活,也不愿再做一片落叶,纵身一跳与大地、树从此分隔,在江河里欢快的沉浮,即使粉身碎骨也绝不回头。
大海,是的,归回大海的那一刻,不是落叶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