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装过纸条的笔袋
上大学就好像一次搬家,千里的距离,遥遥的归期,我突然感到一场空前的危机,MOM为我准备了一个大号旅行箱外加一只特大号的背包,当我背起背包,站起来的时候,远远看去我就像一只身躯纤细外壳庞大的黑色乌龟。
我觉得自己不能辜负崭新的旅行箱和昂贵的背包,否则就是和钱过不去。为了填满它们,很多年都没有整理过的房间被我天翻地覆地犁了一遍,翻烂的小说,破旧的笔筒,掉了零件的圆规,一年级的涂鸦,两根发霉的棉签,早就停转的石英表等等的垃圾被我清扫到角落里,然后我惊叫了一声。
不是巨大的蜘蛛或者变异的蟑螂,所以我没有惊恐,惊的是讶和喜。我细细打量这只空到瘪了的POOH(维尼)笔袋,抚摸外皮剥落之后露出的旧黄丝线,然后回忆。
这只笔袋跟了我整整三年,三年里我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和它一起听课,考试,发呆,走神,被甲老师表扬,被乙老师责骂,如果与那张鲜红的毕业证相比,我跟愿意这只笔袋作为我中学时代最重要的见证者,或者说,它是我的里程碑。它只有两层,一层发挥了笔袋的功能,另一层则被装着红黄蓝绿的纸条,哗啦啦的纸条清晰地记录着我。
曾经开小差,纸条秘密地传到大波手上,和他商量着十分钟后去霸哪个球场。
曾经想方设法地接近一个有些傻傻的卡哇伊女生,课间装作不经意间地经过,将纸条交到她的手心。后来有一段时间,我上厕所的频率达到学生生涯的最高。
曾经哄一个生气的女生,纸条压在她的作业本下,在十点钟方向忐忑地观察她的表情。
曾经写过很多句“祝你生日快乐”“学业进步”,然后贴在零度以下的真果粒上,就成了一份简易的礼物。
曾经写一份长篇大论的废话,鼓励一个不知所措考得很差的家伙。
曾经和初恋,花了一整节课的时间孜孜不倦地讨论周末的计划,虽然,今天只是周日晚。
曾经企图用纸条和老师说上两句,但看了看老师肃然的脸色,经过我三三思考,最终放弃。
曾经在去竞赛考前,收到她的纸条:“老大,加油哦。”我倍感温暖,最后却惭愧地一无所得。
曾经写过一些粗俗发泄的话,一些风花雪月的句子,一些乱七八糟的辞藻,然后对折,拉开拉链,装进笔袋,再也不见。
回忆如潮水涌来如潮水褪去,时光真是一个强大的魔法师,她赋予了超越了一件物事本身的东西,譬如回忆与情感,于是成为恋旧人疼爱的珍藏,譬如沧桑与历史,于是成为拍卖会上价值连城的古董。拉链在这个时刻划开,我没有看,里面那些空荡荡的黑暗。
我想,如果我是纸条大王就好了,我可以随时召唤那些失散天涯的纸条。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一个恋旧的人,在凌晨一点,会突然怀念我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