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茶热

中午在港城用餐，席间原连云港作家协会主席刘安仁先生对我讲了一个故事，我深受感动。

主人公是连云港知名作家彭云先生。1958年，彭云先生错误地被打成右派。期间，他曾经被安排看管豆饼。在现在的生活条件下，没有人会用豆饼充饥，但是在那个时候，豆饼是非常难得的食物了，因而总有人想方设法偷豆饼吃。彭云发誓要抓住偷吃豆饼的人。

那天，彭云正在值班，突然看到有人悄悄来到豆饼堆边。他立即赶了过去，想抓住那人。那人看到彭云以后，抓起一把豆饼转身就跑。彭云连忙跟了过去。一个错误地被打成右派的人，多么需要用自己的行动换取政治上的得分，以减轻他的“罪行”呀？他用尽了全身力气。

彭云一边追赶，一边叫那人停下来，那人不但不停，还拼命把偷来的豆饼朝自己的嘴里塞。不知道是由于恐惧的原因，还是豆饼太干塞住了他的喉咙，在那人掉头的时候，彭云看到了他那张涨红的脸。那张脸上，写满了求恕者的胆怯、无奈与绝望。他惊恐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彭云的心。也就在那一瞬间，彭云停止了追赶。他停了下来，一遍一遍地问自己：“他不就是饿得不行了么？如果他的肚子不饿，他怎么会来偷豆饼吃？这样的人，我怎么可以去抓他呢？”于是他最终放弃了对那人的追逐。

刘安仁先生讲完这个故事以后，眼睛微微有些湿润。我知道，我的眼睛也和他一样盈满了泪水。我一直在寻找关于人性中美丽闪光的亮点，彭云先生在他人生最黑暗阶段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正是我所追寻的素材所在么？

一九九一年，我来连云港工作，其后曾经见过彭云老师一面。当时似乎是我们公司的副总经理张作连先生安排公司报纸编辑部编辑联络，请彭云先生给我们公司喜欢文学的同事们讲课。我由于喜欢写作，也荣幸地聆听了他的演讲。彭云老师给我的感觉是朴实、真诚，言语之间，无半点虚情假意。他是一个慈祥的长者，话语间流露着对我们成长的关心和爱。当时他没有以一个作家或者学者的身份介绍自己，而是谦逊地说自己是一个“老报人”，他的谦和，我至今记忆犹新。

二十年来，我和彭云先生只见过那一次面。我对他的了解所以也并不丰富。但是，每次文友聚会的时候，大家都会提起他，并说到他的好。所以，在我的心中，他的印象一直很深，尽管他的文章我读的很少。他是港城着名文化人，德高望重，很多文化活动都少不了他的影子，他为培养连云港市的作家和提高连云港市的声誉，做出了有目共睹的贡献。

彭云先生已经将近八十岁了。听刘安仁先生讲，他目前正在忙碌于修订自己的文集。刘安仁先生说，基本上，他每个礼拜都要给彭云先生打一到两个电话，一是关心他的健康，一是关心他的文集修订进度。彭云先生退休多年，为什么还有人如此热情地关心他呢？在人走茶凉的国度，彭云先生人走茶热。

黑暗中，并非每个人的灵魂都是闪光的。从刘安仁先生讲述的故事里，我看到了彭云先生身上闪烁的人性的光芒。人人都把“人性”这个词语挂在嘴上，但更多的人身上体现的，恰恰是人性的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