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幻梦

桌子上的花瓶里，一朵花现出颓败的模样，它要凋零了。

我还记得，刚看到时，它那娇艳美好的模样，也还记得，心里的欢喜浮漾在脸上，自己笑意盈盈的模样。可是现在，我变了，还是它变了？那美好的面影，竟不知哪里去了。

那时候，它是多么美好啊，青枝绿叶，色泽浓艳，花瓣上的金粉一闪一闪的，要不是用手摸着它有血有肉的质地，我还真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一朵真真实实的花。它太完美了，以至于，叫人疑心是假的，就像那假到极致的东西，也是有着酷似真切的魅惑。

端详着这如此美艳的花朵，你不由得想俯身亲近它，闻一闻它的香味，可是，它不香，一点点香味都没有，你不能指望它色美了还有暗香浮动的韵致。我摸摸它的花瓣，是一枚枚紧紧裹卷着的，瓷实紧致，有如少女饱满的脸颊。

小心珍重地给它换水，希望它能多光艳美丽些时日，因为知道，它是早晚要凋零的。只是，没想到，这萎落的迹象会这样早地就显现出来了。也许是天冷的缘故，这花朵始终没有绽放开来，一直都是低着头裹卷着，却渐渐松动，就像上了年纪的女人肌肉松弛的脸，掩饰不住的老相和寥落。

我一日日看着，心里总会浮漾起叹息来，潮水一样，一波又一波地荡开去。不知是因为忙，还是心意阑珊，竟然渐渐会忘了给它换水。

又过了几日，这花朵越发松动了，花瓣的边缘也显出焦黑的样子，你轻轻一碰，一枚花瓣掉下来了，无声无息，就像心性敏感的女子，你无心的一句话，却伤了她的心，眼泪扑簌簌地下来了。我看着，真不知该叹还是该怜了，只是觉得时光流逝得太匆遽，怎么花儿转眼就老了谢了呢？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纵然，此刻它将萎谢，可是，先时它那鲜活美好的面影却一直在我心里呢。我知道，我不应该有任何的厌弃，可是，我却又像着了魔一般，看到它那颓废的模样，就不由得意兴阑珊了。

我还是那颗心，而它老了吗？还是，它还是先前的那一朵，变了的是我的心？或者，在时间的流里，我们都对自己无能为力？——我才想起，我已有很多天，没有再珍重地端详过它了。

这花儿一定怨我薄情寡义了，是否，它也在默默地怨自己，以色事人，终会色衰而爱弛？

一转脸，我看到桌子上又多了一枚萎落的花瓣，那微微的心形，是否一声叹息？

而我，先前的欣喜是发自内心，后来的渐渐冷淡也是情不由己。面对一朵花，我不能也不想苛求自己。

花的际遇如此，人世也是如此的渐变无常吧。有时候，看着这一朵花，我会有一种幻觉，仿佛那是一个个心意幽微的女子，从一路灿烂里走来，一直走到了萧瑟暗凉里。

人生如梦，而这花儿演绎的，是否就是人世的一场幻梦？

桌子上的花瓣越来越多了，渐渐地，剩下了空枝上挑着的嫩黄花蕊，那态势，似是一种寂寞的诉说。我轻轻拈起花瓣，一枚枚夹在喜欢的书页里。很久以后，偶尔再翻开书的时候，会想起，哦，那曾像花儿一般的幻梦，原来是真的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