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悲秋

一个血气方刚的高中男生，为了早些吃一顿饱饭，竟然永远丧失了与亲人团圆的机会，这是多么悲哀的事。

中秋节是我们中华民族一个极其重要的传统节日，是举家团圆的幸福日子。而对于中学生赵明天来说，这一天就是他的世界末日，也是他父母一生中最悲痛的日子。他父母很不甘心，为了一顿饱饭，居然让独苗儿命丧黄泉。为此，学校的全体老师也没有了节日的喜悦。

今年八月，华南地区山南县前进高级中学的校门口挤满了人，他们在关注白色瓷砖墙上张贴的那一张用电脑打印的《招标启事》，内容是学校的食堂与饭堂要对外招标，报名三天，报名费1万元。8月18日正式竞标，以最高者获胜，落榜者全额退回报名费，中标者弃权不退款。他们边看边议论，象是关心高考上榜名单一样，很认真，很投入。

报名投标的很多，有校内的领导和老师，有校外的公职人员，也有个体户，但更多的是企业下岗职工。这天上午，学校大会议室挤满了人，会议室外也走走停停地滞留了与招标有关的因会场小而找不到座位的关注者，这些在招标现场外的人更着急，他们不知结果如何。经过激烈的角逐，前三名浮出水面，他们分别是：第一名：100万，银行信贷科科长的妹妹与妹夫，也是原来的承包伤，以前的承包金额是10万；第二名：98万教导主任的弟弟，经营国内明牌摩托车的老板；第三名：96万，谭校长的哥哥，也是本校聘请多年的花工，还兼门卫，并负责学生保险的唯一业务员，他叫谭武才，为了好叫，有人暗地里叫他贪财。

科长妹妹虽然弄了个榜首，但他们忐忑不安。因为他们既想继续占据着这样只赢不亏的好项目，又怕他们得罪了强硬的对手，而担心学校与他们从中作梗，百般刁难。就在招标结束后，就听到学校后勤主任的小道消息说，校长放风扬言：只要校外的人经营，校方就要采取限制措施，比如不招住校生，不准上早晚自习，不准补课等，让第一名年终血本无归，灰溜溜的走人。科长找妹妹和妹夫研究到深夜，终于决定放弃中标权，亏1万报名费算了，反正前几年赚了个盆满钵满，无所谓。有饭让别人也吃几口，留条后路，再说这样的承包金额也实在离谱，不采取非常手段不亏本才怪。

这下就轮到第二名。一大早，学校后勤科长就打电话通知教导主任，说第一名放弃了，该他弟弟到学校签承包伙同，并在24小时内办手续，否则，一万元的报名费也要泡汤。教导主任与弟弟商量说，这倒是个机会，但又不想得罪校长，怎么办，经过他们深思熟虑，决定跟校长的弟弟协商，共同承包，免得校长施加压力，只要有校长的关照，我们就没有多大风险，否则。结果就很难说。谭武才跟谭校长通了电话后，很爽快地答应了，不过开出的条件是要以第三名的名义跟学校签协议，也就是说承包人必须是谭武才。

本来按规矩，第二名那一万元报名费是不能退的，但谭校长高兴，他跟经办人说：“算了，都是本校领导，又只是个第二名，那报名费就退了，不过下不为例。”后勤主任虽有意见，也只好照办。

谭武才交了一年32万元的承包费，并签万了承包协议，学校很快就接到县纪委电话。有人匿名举报，说学校不按规矩，三年的承包费并没有一次性给齐，第二名弃权了还退了承包费，没有做到一视同仁，要求校方立即纠正。

这可把一向搞“独裁统治”的谭校长惹发了火，他责问后勤科长是怎么搞的，这样的事情怎么会有外人知道。但后勤科长也不畏惧，因为他是现任教育局长的小舅子。校长接到纪委电话后立即通知教导主任归还了报名费。而承包费的问题，采取了变通，就是谭武才跟学校打了个64万的欠条，并让谭校长写了担保书。谭校长找纪委书记等人吃了一顿饭，就摆平了。

学校采取了五项措施，从而保证了食堂和小卖部生意兴隆，史无前例的火爆。一是开学第一天，就为住校生和非住校生办理了出入证，住校生是红色，非住校生是绿色，还加强了保安科的实力，多招了五名新人，严格学生出入制度。二是中午和晚上放学时，只准非住校学生出校门，其他3000多名住校生只能在学校吃饭，不准出校门，否则视为违纪，并且每月150元的住校生活补贴全额扣发；二是要求班主任严格把关，每吨午餐和晚餐，住校生所在班主任要到饭堂点名，凡是住校生不在学校就餐的，追究班主任的责任；三是及时制发涨价通知书，说为了让学生吃饱吃好，根据目前的物价飞涨情况，蔬菜、肉食、食用油和调料处于历史最高价，特规定饭菜最低价由每份4元5元涨到7元8元。

赵明天是高二的学生，来自山区农村，身高175，英俊潇洒，还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兼团支部书记，成绩在全级数一数二，是老师公认的清华北大的预备人选，学校也对他寄予厚望。同时，赵明天也是一位很有思想很有主见的青年，学校想让他做学生会的头儿，但他为了专心学习，不想因社会事务分了心，所以只做了班干部。他对学校食堂的做法很有意见，只是不了解这是官商勾结所致。因他幺爸是他的数学老师，又是班主任，所以他没有直接在班务日志上写意见和建议，只是私下与同学们议论，表示不满。其实他不知道，他的幺爸赵老师也很反感食堂的垄断经营。前几年，是学校外面的人搞承包，校园内没有事干的教师家属，利用自家的套房，改成“地下饭堂”，既不纳税，也不交承包费，还没有房租成本，把利润看得薄，加之，老师们。尤其是班主任所在班的学生讨好还来不及，哪敢得罪老师，这些教师家属的“小灶”经营也不错赵老师家属是农村青年，生育了孩子后，为了照顾家庭，就没有再去浙江嘉兴打工了，做了个相夫教子的全职太太。靠一个人的工资养活一家三口，经济上的拮据可想而知。赵老师家属看到别的老师都搞起了“地下饭堂”，也蠢蠢欲动。起初，找老师拉不下面子，没有听从家属的，后来看见家属们小小生意赚了大钱，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请来师傅把宿舍全新改装，购置炊具，“开业”时，还了班上的小组长以上的全体班干部，满满地坐了两桌，同学们都异口同声表示支持赵老师的生意。新学期，学校校长在教师大会上强调，本期开始，不准任何老师开设地下饭堂，如有违者，教师停职。赵老师尝到了甜头，一年的净收入超过5万，所以正准备在来期大干一场，把邻居的宿舍高价租过来，扩大经营规模，这下就遇到了改革，宏伟目标落空了。要不是学校来了这一手，他家怎么会冷清清地无人光顾呢？赵老师家属再次“失业”了，夫妻二人对学校很反感。作为一位老师，他也没什么好说的，要顾全大局，要为学校良好的程序考虑。他不得不承认，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自己从开饭堂那天起，影响教育教学工作是必然的事。为了不与领导摩擦，赵老师不再提地下饭堂的事，更不在公众场合参言校方的管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万没有想到，就因为自己不当回事的小事情会在不经意间让噩运落到他的头上，落到他的家族。

9月21日，刚放了学，同学们就象潮水般涌入饭堂，只有1000个位置的饭堂内外都是人，可谓人山人海。赵明天每次都是最后才离开教室，所以他也只能站在饭堂外的打饭列子里。肚里饿得咕咕叫的赵明天，站在长长的队伍尾巴上，忧心着：何时才能吃到饭呢？他站起身，肚子快凹进去无论。实在忍不住饥饿，他便脱离了队伍，走到教师宿舍二楼赵老师门口，想找点零食充饥，而屋里没有人，他估计幺爸还在饭堂里守吃饭的学生，没有回来。他又下楼，软搭搭地来到小买部，想买个面包吃，可一问，前几天卖一元的今天要两元，他质问老板：怎么涨价了？老板说，食堂都涨了，我们当然要涨，不然每年10万的承包费哪里去找？他说，那就拿个5毛钱的雪糕，可老板说，我们这里现在最低1元钱，不吃就拉到。这话可把赵明天气得要死，但有理无出讲。

他离开了热闹的小卖部，在操场上边走边想，开学大半个月了，学校食堂越办越差，买得的是下等菜，顿顿吃些不值钱的肥肉，蔬菜里很少油水，象猪食一样，只有盐味，没有香味，想到校门外的个体户开办的那些饭店，承担着高价的房租，还要缴税，还要给服务员工资，而分量、质量，还有服务态度都比校园伙食团的好，想出去吃可口又便宜的，5元钱吃得很满意，可又出不了校门，真让人恶心。好在下午就要放假了，现在马上想法出去，吃顿饱饭就去车站抢购车票。不快点，下午就回不了老家了。他前几天听要好的同学悄悄透露：实验楼旁边有一根大梧桐树，它的桠枝就搭在围墙上，只要爬上树，就可以上围墙，然后跳下去，这就用不着见那发象狗一样的门卫了。

他饥饿难忍，必须立即实施越墙计划，否则倒下了就没有力量了。他悄悄地找到同学们告诉的那个秘密地点，果然发现有人正在爬树越墙，不过，同学们在茂密的枝叶间，看不到一张完整的脸，零星地流露出一种慌慌张张的表情。他亲眼看见最后一个男生“咚”地一声跳下了围墙，体会到计划的可操作性，自己信心更足了。他使劲地爬上了梧桐树，很兴奋，象一个占领了战略高地的将军，还产生了一股轻蔑校方领导与食堂老板的气愤。他气吁吁地坐在一枝桠上，双手掌着树干，想小憩一阵，积蓄力量做好下一步的准备，可俯首看树下，又有人仿佛蚂蚁一般来到大树下方，一看都是自己的“同志”，不用担心，但考虑自己还要抢时间，并且还要跟同伴们腾位置，所以必须马上攀越。他再努力地站起来，双脚踩在被同学们鞋子磨得发光的老树枝上，双手攀着头上较细的枝桠，亦步亦趋，慢慢朝着围墙边靠近，眼看还有一米就抓到围墙了，不知怎么，头上一只黑鸟铺地一声在他眼前飞走了，他此时眼睛一黑，身子一软，双腿落空，双手吊着的梧桐枝桠“咔”的一声折断了，后来他大叫一声，掉到高楼下的围墙脚，他的惊恐的叫声吓跑了树下的其他人。

要不是后面那些准备越墙出校的男生用电话告诉了保卫科，也许赵明天就死在墙脚下。赵明天伤势过重，四肢有骨折，内脏受伤，出血过多，身上很脏，湖满了血与泥土。赵老师听见消息后，第一时间惊慌地跑到树下，哭着鼻子把侄儿背到学校大门口，让他睡在门卫室的办公桌上。赵明天昏迷不醒，奄奄一息，大家在急切地等待救护车。

通过紧张的抢救，还及时做了剖腹手术，第二天，也就是中秋节那天上午，赵明天总算苏醒过来，痛苦地流着眼泪，有气无力地拉着赵老师的手说：“幺爸，我不行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爸爸妈妈，你不要把真实情况告诉他们，免得他们责怪我，还在外地伤心。我走了，虽然他们没有孩子了，但他们还可以生，叫他们再生一个孩子就行了。”，赵老师泪如雨下，说：“赵明天，你没有事的，你要挺住，你要好好地活着，因为你是我们赵家的希望。”

接着赵明天说出了他为什么爬树，为什么想越墙，目的就是想吃顿饱饭，想早点出校买车票回家。他还说，如果学校再不改进伙食，还会有许许多多的“赵明天”越墙。

赵老师说：“孩子，幺爸对不起你，不过，你放心，不管你伤势怎么样，当幺爸的一定要向学校讨回公道，即使丢失饭碗儿，也要用法律维护赵家的合法利益。”赵老师还想说什么，可呼吸机已报警了，赵明天停止了呼吸。只是眼睛还大大地睁开，仿佛他很留念这个美好的世界，因为他还没有看够这个世界的一切。赵明天跟幺爸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要回家，跟爷爷奶奶过最后一个中秋节！”为了这个官司，赵老师豁出去了，他电话告知了远在大连打工的哥哥嫂嫂，叫他们立即坐飞机回县城，料理明天的后事，所以就没有依死者的遗嘱，送“他”回老家过节，而是让他躺在了学校的饭堂。

饭堂成灵堂，这是老天跟谭校长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县里的“9.21事件”调查组马上进驻前进中学介入了调查，谭校长被当场停职，立案侦查，谭武才被公安局警车带走了，马上进行刑事拘留。不久新华社记者秘密来到了学校。各大新闻网站争相发帖，网友对前进中学饭堂与小卖部的承包方式和五条措施极其关注，不知不觉进行了一场大讨论。

赵明天的父母坐飞机赶到省城后租了一辆小轿车，连夜赶路，于中秋节深夜赶到了县城。此时，天空阴沉沉的，看不到家乡的月亮，即使有月亮，他们也没有心思赏月亮，他们的车子直接开到学校大门。

赵明天的妈妈扔下牛仔包，跑到饭堂，抱着孩子放声痛哭，异常凄惨。数以千计的学生家长闻讯赶到学校，愤怒声讨校方的经营者，说他们是奸商，是害死赵明天的刽子手，他们也暗暗地流泪了，他们为这样优秀的孩子的不幸感到惋惜。要不是有昼夜执勤的警察，学校就会乱成一锅粥。

难道赵明天真的就是自己丢掉了年轻而宝贵的生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