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狗
常常想起我们曾经养的那几条狗。
零四年到零六年，我们在郊区开门厂，养过几条狗。头一次是附近一对老人不要的，给了我们。大哥给它取名黑子，精心的养着，很快就长得威风凛凛，高大壮实。黑子除了脸上有点黄白相间的毛，身上其余的毛乌黑发亮，俩只眼睛，炯炯有神，只要有不熟悉的人来厂子，或者外面有什么动静，它马上会警觉地大声叫唤，让人望而生畏，小孩子更是不敢近身，可是它对女儿却十分的亲昵，每次女儿放假去厂子，在离厂子大门还有一段距离时，女儿一喊“黑子”，黑子就会兴奋地从厂里跑出来迎接女儿，围着女儿不停地摇尾巴，转圈，舔女儿的手和腿。冬天的时候，大哥给女儿做了个精致的雪橇，周日休息的时候，带着黑子和女儿，去湖里滑冰。雪橇被大哥系上了绳子，一头套在黑子的脖子上，女儿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带着手套，坐在雪橇上，手上拄着雪橇杆，用来平衡身子，任由黑子拖着跑，时不时的故意惊心动魄地喊“大伯，救救我”。湖面结起了厚厚的冰，黑子跑得快，脚下不时的打滑，那副滑稽相，常常若得我们笑弯了腰，累得黑子呼哧呼哧直喘气，玩一会，我们就会带黑子回家，给它吃的和水喝。可就在那年过年我们回老家的的时候，黑子却因缺少人照顾，自己在外面找食，误食了不洁的东西中毒了，等过完年我们回来时，黑子已经奄奄一息，看到我们回来了，黑子眼睛一亮，硬挺着摇摇晃晃地从窝里站起来，摇着尾巴，挨个围着我们每个人亲吻，眼睛湿湿的，然后有气无力地回到窝里，再也不愿动弹了，我们看到曾经那么健壮威风的黑子竟然这样，心里都很难过，大哥赶紧给它买药吃，但已无回天之力，没过几天，黑子还是离开了我们，为此女儿难过了很久。
第二次是员工上班路上捡的一只小黑狗，大哥不嫌弃，又给精心的养着，女儿给它取名皮皮。过了一段时间，有个员工家的大狗生小狗了，又给了我们一只，这是一只小小的京巴，女儿又给它取名淘淘。淘淘一身浅黄色的毛，鼻子周围，爪子和腹部有点白色，平时毛茸茸的尾巴总是骄傲地卷在背上，像一朵盛开的菊花。淘淘小，又格外的可爱，大哥似乎有点偏爱它，几乎天天给它买火腿肠吃，还经常逗皮皮，把皮皮关到门外。这时候的皮皮，已经长得高大匀称，性格温顺懂事，每每到这种时候，它都好像知道自己曾经是被别人抛弃过，总是可怜巴巴地站到窗外的煤堆上，透过玻璃看着里面，或者用爪子轻轻地挠门，呜呜地哼着，但从不敢大声叫唤。淘淘因为胖乎乎的，又聪明可爱，全厂的职工也都很喜欢它，有点好吃的，都会给它留点。淘淘呢，也恃宠而骄，每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它总是先跑到自己的饭盆边看看，闻闻，如果没有特别好吃的，它转身就走，去职工们吃饭的地方蹭吃；如果有好吃的，它一定会对皮皮怒目相向，甚至对比它高大很多的皮皮发威叫唤，想把皮皮赶走，皮皮呢，只能是趁它不备，从侧面不时的抢一口，或者是等淘淘不吃了，才能安心地吃。门厂灰尘大，春天的的时候，因为郊区条件不行，大哥自己在平房顶上放了个大铁桶，当做太阳能，用晒得温乎的水给俩条狗洗澡。夏天，又带它们到不远处的湖里洗。
中午，职工们休息的时候，也是淘淘和皮皮给大家表演，逗大家开心轻松的时候。皮皮会领着淘淘，从车间这头跑到那头，互相捉迷藏 。皮皮常常好像能听懂大家的话，根据大家的指令一会跑到这头，一会跑到那头，就是不让淘淘追上它，而淘淘，虽然胖，可聪明着呢，它知道追不上，并不跟在屁股后面追，而是等皮皮跑到对面，远远地看着皮皮转身的时候，从堆得很高的门的侧面去迎，然后拐个弯，出来就“追上”皮皮了，这样憨厚老实的皮皮常常因为速度过快，跑到半道赶紧跳起来，避让淘淘，怕踩着淘淘。有时候淘淘太蹬鼻子上脸，只要皮皮躺着，它就会爬上去，一会咬皮皮的腿，一会咬皮皮的脸，皮皮刚给它拱下去，它马上又爬上来接着咬，给皮皮激怒了，皮皮也会生气地咬它，但却从来不真咬。皮皮就像大哥哥一样，处处谦让淘淘，护着淘淘，每次有陌生人来，淘淘会虚张声势地大声叫唤，但从来不敢冲在前面，反而是老实的皮皮，总是不声不响地第一个冲出去，屁股后面跟着的，肯定是淘淘。
皮皮虽然老实温顺，可也不笨，甚至非常聪明 。夏天的时候，有一天下午，我们大扫除，车间里灰尘满天飞，皮皮也很兴奋地跑来跑去，快要结束的时候，皮皮却突然不见了 。大哥赶紧到处找，生怕被狗贩子惦记走。在厂房周围找了一圈，也没见着皮皮。然后往湖边找去，没走多远，却看见皮皮湿漉漉地从湖边回来，大哥一看，一下就明白了：原来皮皮嫌脏，自己洗澡去了，大哥一下就乐了。
冬天的时候，厂里的女职工用厚厚的旧绒衣 ，给淘淘缝制了漂亮的衣服穿，皮皮开始有点不解地围着淘淘闻，蹭，再就是羡慕嫉妒恨，只要给淘淘穿上，它就会把淘淘“逼出”我们的视线，然后用牙咬，用爪子扒，把衣服脱掉。然后很得意地领着淘淘在我们面前晃悠，淘淘呢，好像也不习惯穿衣服，没有衣服，反而一身轻松。
又到了春节，我们要回老家了。这次我们决定带淘淘回家，皮皮因为高大，同时俩条狗一起带也不方便，我们把它托付给了朋友 。可是出发没走多远，意外就发生了：我们带着路上喝的水瓶倒了，流出来的开水把淘淘的右后腿烫着了。趁着我们打开车门处理的一瞬间，淘淘惊慌地噌一下从车上跳到了马路上，任凭我们怎么哄，只是恐怖地睁着大眼睛看着我们不肯上车，最后只能强制性地给它抱上了车。但是一路上，淘淘都小心翼翼地避让着水瓶倒的那块，虽然我们已经把水瓶换地方了。每当我们在服务区休息的时候，淘淘就会很高兴地跳下车，摇着尾巴，到处看看，然后找个偏僻的地方或者在垃圾桶边方便一下。最有意思的是，只要我们喊：“淘淘，上车，走啦”，它就会歪着脑袋，扑闪着大眼睛挨个看看我们每个人，如果我们有人还在车下，它就会若无其事地摇摇尾巴，继续去玩，但如果我们都上车了，它就会马上跑到车边，赶紧跳上车，生怕我们丢下它，好像知道只要我们有人还在下面，就不会真走似的。
到家了，大哥二哥不约而同地给淘淘买了烫伤药，一天几次的给它擦，淘淘的腿很快就好了。回到了老家，天高地阔，但对于淘淘，一切都很陌生，开始的时候，它总是有选择性地跟着我们。虽说在沈阳，它是大哥一手养大的，但回到安徽，大哥家只有大哥它认识，而我们家三个人，还有女儿的二伯，小姑，都住在一栋楼房里，所以它总是跟着我们，特别是女儿总给它吃，女儿走到哪，它就跟到哪，它先是在家里到处看，闻，熟悉以后，又开始往外扩充，只要有别的狗从家门口过，它就会犹犹豫豫地迎上去，试探性地招呼，如果别的狗不拒绝，它就很快和别的狗玩起来，如果别的狗不爱搭理它，它就会悻悻地低着脑袋，又回到家门口的原地趴着。它在门口趴着，可不仅仅是没有别的狗陪它玩，而是没有皮皮在，它自然而然地担起了看家的“任务”。有一天有个大娘去我们家玩，淘淘先是警觉地叫唤，我们制止了它，告诉它：“淘淘，没事，别叫了。”它马上停止了叫唤，让大娘进屋了，等大娘出来的时候，胳膊上多了个篮子，是之前放在我们家的，刚一出门，被淘淘看见了，这下淘淘好像抓着小偷似的，噌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大声叫着，扑上去就要咬，我们赶紧把它喊了回来。
过了几天，我和女儿回妈妈家，晚上在那住。离开了刚刚熟悉点的环境，淘淘有点拘束和谨慎，总是和我们寸步不离。晚上睡觉时，妈妈怕它冷，在厅里铺了很厚的麻袋，我和女儿跟皮皮打了个招呼，就进屋关上门睡觉了。早上起来，妈妈说，昨天一晚上，她起来好几次，发现淘淘都几乎没睡，给它铺的它不用，一直守在我和女儿的门外，只要有点动静，马上就很警觉地睁开眼睛……哦，这个可爱的小东西，原来给我和女儿当了一晚上的保护神啊！
呆的时间长了，淘淘爱玩的本性就显露出来了。它常常会在门口趴一会，然后就串门或者跑出去玩了。有一次我从楼上下来，看见淘淘没在门口，就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嗯？淘淘呢？”话音刚落，淘淘从隔壁二哥家跑出来，站在我们俩家之间的门槛上，摇着尾巴，歪着脑袋看着我，好像在说：“我在这呢。"给我一下乐了，我不由自主地说：“啊？你在家呀？你知道我在找你呀？”聪明的淘淘，竟然听出来我是在找它！！
淘淘虽然爱玩，特别爱跟女儿玩，但可能因为胖，任凭我们怎么拿吃的哄她，却从来不愿意爬过高高的楼梯去楼上我们住的房间。过完小年，因为不太适应家里的冷，女儿和她姑姑又回了沈阳。那天她们俩走以后，好几次，我看见淘淘在楼下几个屋转悠，很落寞的样子，但也没太在意它。晚上，因为冷，我和爱人早早地钻进被窝看电视，房门开着。突然，我们被什么声音怔住了，电视微弱的光穿过房门照着楼梯，我们看见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吃力地爬上了最上面的一个台阶，然后是淘淘如释重负的，高兴的，沙沙的，急促的脚步声----爬上楼梯后，它一个劲地奔到我们床边来了。那一刻，我和爱人互相对视，说不清是惊喜还是感动，内心最柔软的部分突然就热了起来。淘淘，这可爱的淘淘，聪明的淘淘，它找不到女儿，竟然下决心爬楼上来了。看看女儿没在我们身边，它马上又一边嗅，一边往女儿的房间去了，没有找到女儿，最后只好又回到了我们的床边。从那以后很多天，每天晚上淘淘都会爬到楼上，睡在我们的床边。过年前，爱人像对待孩子似的，用对好的热水，给淘淘抹上我们的洗发精，给淘淘美美地洗了个澡，又用吹风机把毛吹干。
过完年，我们带着淘淘回到了沈阳。皮皮看见我们和淘淘又回来了，兴奋地往我们身上跳，用俩只前脚搭到我们的肩上，用舌头舔我们的脸，来表达它的高兴之情，然后又带着淘淘，在车间里来回地疯跑……
那一年，我们把门厂卖给了朋友，自己出来重新创业，大哥继续留在厂里帮着朋友打理。每次我们去看大哥，俩条狗都一如既往的欢欣雀跃，过了几个月，大哥也出来了，因为我们办公的地方是楼房，俩条狗都没能带走。淘淘被喜欢它的员工带回家养了，皮皮留在厂里看厂子。俩条狗是大哥一手养的，大哥一直舍不得，后来利用周日，骑着自行车，去看了好多次。再后来，听说淘淘被养得更胖，过马路时因为躲闪不及，被车卷“走”了，皮皮也被狗贩子惦记走了，我们知道了，唏嘘不已，女儿很长时间都放不下，从那以后，我们再也不敢养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