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做你的一只留鸟

当车子在高速路上长途奔跑时，我常常就躺在后座上，看窗外的风景。在蓬勃的夏季里，我看到的最多的，就是车窗外绿墙一般的树木。可是到了肃杀的冬季，那些树木全部褪尽了叶子，只留下光秃秃的枝条，赤裸裸地刺向青灰的天空。即便是行走千里，我看到的，也是同样的寂寥的景致。

可是前几天的那个傍晚，当毫无二致的旅程快要结束时，我从后座上起身的刹那，一种景象飞矢一般射中了我，让我几乎不能动弹，不能呼吸，我的泪，差一点儿就弹落下来。

我看到那些光秃秃的枝条，在夕阳的余晖里，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金色美丽。那疏朗的姿态，暧暧的色调，真的是可以入诗入画。说入诗，那真的是长短句、小令、五言七言都能摹其神态；说入画，那确实是速写、工笔、写意均能绘其风骨。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副近乎于完美的景色中，我看到好多树上都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我稍一思考，明白那是一个个鸟窝。在夏季茂密的树木中，这些鸟窝被完全隐蔽了。这会儿，它们毫无遮拦地暴露在原野上，抢眼夺目。

在夕阳的金辉里，这些黑乎乎的似乎要破坏画面的鸟窝，让我心中一暖。那一个又一个的鸟窝，就是鸟儿一个又一个的家啊。有些高大的树上，竟然有好几个，俨然一个小村落。有些粗壮的枝杈上，也有两三个的，我马上想，那是鸟儿们也住上了楼房。

这是一个个怎样的家啊。由无到有，由小到大。风霜打，雨雪击，破了再补，坏了再修。不管繁华，不管凋零，一心一意，坚守不移。

这是一个个怎样的家啊。巢居而不妄飞，只是因为把绵密的亲情已经织进了那些寻常的枯枝败叶。

一只黑翼鸟儿啾啾叫着，从远处飞来，扑向一个黑乎乎的鸟窝。

在这样一个夕阳将坠的傍晚，我突然对留鸟这一群体产生了一种深切的敬意。

在寂寥清寒的原野上，做一只留鸟，那是怎样一种平凡而美丽的事情啊。

漂泊流徙，辗转往返若干年，今天，今天在这个暮霭沉沉的傍晚，我真的只想做你的一只留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