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
往返了这个城市好多次,却还是第一次在夏天踏上它的土地。
拖着行李箱走出候机楼的那刻,阳光扑天盖地地洒了下来,一贯雾蒙蒙的山城在眼前豁然开朗。
弟弟早在外面等候,带着不到四个月的小侄女。小家伙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额头,刚吃饱了奶,正偎在她妈妈的怀里似睡非睡。看见我,定睛片刻,嘴角不自觉地咧开来,奉上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如同山城的第二缕阳光。
车在环城高速上行进,低矮逶迤的山峦绵延而来。满眼的树木葱茏,可以想见的鸟语花香,与树木掩映后的高矮房屋一起,勾勒出山城夏日生机勃勃的画面,和印象中萧索的冬日相比,自是更具一番风韵。
屋门打开,眼前是热情洋溢的张张笑脸,桌上是喷香诱人的可口饭菜,我在心底里长吁一口气:到家了,仿佛是游荡了许久的身体终于找到依靠,我彻底的放松了,昨日晚上还萦绕在脑中的工作和种种不够称心如意的事情也都离我而去,我来不及摆手,就已经遗忘那个自我怜惜的影子,吃一口辣乎乎的仔姜鸭子,只觉通体舒泰。
是带着任务来的, 而任务的完成却出乎意料的顺畅,签字,画手印,仿佛是在懵懂之中,完成了人生的一件大事。姐夫笑话我说似乎你姐更像参与者,而我只是个看客。也许吧,在这件事情上姐姐他们花费的心力远甚于我,而在财力上的大力扶助也令我无语感激。又何止是他们?年迈的爸妈,甚至远在家乡的舅舅舅妈,都不遗余力地给予我支持,这尤其令我惭愧的同时,更深刻体会到血浓于水的亲情-这是即便远隔千山万水,也割舍不断的联系和记挂啊。反观自己,在外闯荡数年,家业未成,事业未竟,一身飘零,遑论报效养育之恩,反倒徒增他们的挂牵。细思之下,不觉汗颜,再想到姐姐数度提及的团圆论,更觉大有深意。游子如同放飞的风筝,飞得再高再远,它的根总在线轴上。如今,放风筝的人已经疲了,倦了,飞了那么久的风筝,也该回来歇歇了吧。
女儿回来,妈妈总免不了犒劳之事。除了将鸡鸭鱼变着花样的端上桌,还有两样是必须做的。
包粽子。妈妈拿出收藏好的粽叶,洗干净,抹平,团成圆锥形,灌上晶莹剔透的糯米粒,包成一个个小巧的白米粽,是我最爱吃的口味。搬个凳子在边上,尝试着自己也来包一个,却总是不成形,只得放弃,突然想到,有天妈妈包不动了,这样的粽子也就吃不上了吧,不觉黯然。做甜酒。煮熟的米饭中放上酒曲,一个晚上的发酵,打开盖子就能闻到香甜的酒味,妈妈叫我吃了一口又吃一口,是又香又甜的米酒味。加水煮上一大锅,再放入白糖,就是老家那边夏天最爱喝的甜酒,也就是酒酿。吃的时候远没有上海人那样精细-酒酿煮小圆子,有时候还加上一个蛋,我们是当水喝的,从外面酷热的天中进来,舀上一碗甜酒,一仰脖喝下去,比喝冰水还解渴。在山城喝着甜酒水,我想起了在老家的日子;在上海煮着酒酿,我记挂着山城妈妈做的甜酒水,有时候,记忆,或是亲情,就是由这些熟悉的味道串连起来的吧?
短短几天倏忽而过。要走了,依旧背负着沉重的行囊,但我的脚步不再沉重。我想,我已经卸掉了我的忧伤,哪怕只有部分。从现在起,我又将期待,下一次的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