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好句子
倚栏轩 > 经典美文 > 短篇小说 > 正文

此去经年,彼岸花开

作者: 冬日紫茉2010/11/27短篇小说

她老了,在她22岁这年,当她爱上他的时候,就已经老了。

第一次见他,是在一个摄制组里,她是实习生,21岁。

而他,36岁,在业界已小有名气。

她是个长相太过平凡的女子,平凡到他的眼神都从来不曾在她身上停留。

那时的她正在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要死要活。

片场休息时,她又想起自己与那男人的种种过往。

一直以来,爱情伤害的似乎都只是那些在乎的人。你的心用了几分,到头来就会伤你几分。说到底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种下的因,最后又结了果。

想着想着,她便又落下泪来。

他那时就坐在不远处的树下休息,觉得无聊便随口哼唱起京剧来,“自古男儿多薄幸,误人两字是功名。”

她听到他唱,不觉附和他“甜言蜜语真好听,谁知都是那假恩情。”

她只和了这一句,他便停下来,诧异的打量她:丫头,你会唱戏?

她眼神慌乱的看着他,老师,这是京剧程派青衣的代表作,折子戏《春闺梦》!

他心头一紧,忍不住又上下打量起她。她的阅历与才学显然与她的年纪不符,如此奢靡浮躁的一代,居然有如此传统淡雅的喜好。

那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对话,她叫他老师,他叫她丫头。

之后一个多月的共事,他仍然很少和她说话,只是偶尔会跟她聊一些很文艺的话题。仅此而已。戏拍完了,便再无联络。

再见面是半个月以后了,忽然接到他的电话,没有过多的寒暄和问候,只是冷冰冰的问她在哪,说要见她。

那时候她正挤在一堆农民工中间,要买去郑州的火车票。

她本来不想去见的,但还是告诉了他自己的位置。

很快,他的车就远远的停在了火车站附近,黑色的车窗严严实实的封闭着。她上了他的车,开口便问:有事吗?

她居然这样问。他笑了,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这样问过他,他身边的那些女人就像一只只豹,无时无刻不在处心积虑的想要吸引他。一个多金又有情调的男人,有着潇洒的外表,是足能让很多女人喜欢的。

而她,似乎丝毫不想跟他走近。

他请她吃饭,她几乎一直低着头。让她点菜,她也只点一些便宜的菜。他想,难得有这样不想掏干自己腰包的女人,怎么还会有这种女孩子?现在?如此奔放颓靡的一代?

直到快吃完饭,她才慢慢的话多了起来,但都是在说那个已经不要她的男人,她说要去郑州把他追回来。

他讶异,在那个浮躁的圈子混的久了,美女见得多了,心渐渐地就麻木了。他现在的生活里不缺女人,但她,居然有让他心疼的地方。他很想告诉她,当一个男人不爱你了,并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因为他真的不爱了,即使你做再多的努力,也于事无补。

可是话到嘴边,他还是不忍心说出来,他觉得也许只有她亲眼看到结局,才会真的死心。于是他只说,如果到郑州遇到了麻烦,记得打给我。

果然是一语成谶,她去郑州亲眼目睹了那个男人和新欢的亲密无间。

她一个人在街头乱晃。然后在凌晨五点,给他打电话。

整整一天她没哭也没闹,却在听到他声音的时候,嚎啕大哭起来。他没有说话,任由她发泄着。直到听她哭的没那么厉害了,他才问:你,还有钱吗?

她不回答,只是不停的抽泣着。他说,你现在打车去机场,我帮你订机票,你现在立马飞回家,等寒假过后再说。

她不拒绝,像木偶一样任他指挥着。

整整一个寒假,他不打电话,甚至没有一条短消息。她也只在伤痛发作时,试着写一些隐隐约约的文字用手机发送过去,旋即就有大批大批的信息回过来,全是转发别人的,无非是些笑话或祝福的话语。

她想着他的漫不经心,竟然有点失落。

回学校当天晚上,突然接到他电话,让她打车去三里屯某酒吧,口气依然冰冷而霸道的。

等她到的时候,他已经醉了,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酒吧昏暗的灯光正好遮掩他凌乱的面容。她看着这个中年男人,岁月在他身上是留了痕迹的,他已经没有了那么光亮的眼神,但她却忽然迷恋上了他身上那种颓迷而悲伤的气息。

他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等他清醒了,已是第二天中午,在她的住处。

他起身走出卧室,就看到她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好久她才转过身来,看到他怔怔的看着她。

她尴尬的笑笑说,你醉了,不知道该送你去哪儿,所以就把你捡回来了。

他却问,昨晚上,我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她更笑了,怎么,你怕我因此赖上你,要你娶了我吗?

他反倒尴尬起来,你怎么会赖上我?我老的都能做你爸爸了!”

这话脱口而出,他便后悔起来。当事人绝望成狂,但犹存一线生机。他的心分明已成了她的领地,却硬生生用“辈分”隔开。

可她却闪烁起来,这个主意好,那我以后就叫你爸爸吧?

他顿时语塞,可她却凑过来眨眨眼,爸爸,你昨晚喝了太多酒,我猜你胃一定很难受,所以一大早就起来给你熬了粥!

他忽然觉得她笑的好残忍,但还是生硬的说了句,谢谢!

她却笑嘻嘻的说,不用客气,我很孝顺吧,老爸!

说这话的时候,她竟然亲密的搂了一下他的脖子。他忽然觉得,没有距离的残酷,比有距离要深邃的多。因为肩和心始终差着那段永远无法企及的距离。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却不留端倪让她抓到。

其实,除了她,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得出他们之间欲拒还迎的暧昧。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个人开始频繁的联系,只要他人在北京,他们就会每天见面。

她开始肆无忌惮的叫他爸爸。

而那些日子,她也很少再想起前男友,即便想起,亦是云淡风轻,再无揪心的疼痛。

她忽然觉得,原来没有什么人可以放不下,也没有什么感情不能忘,关键只在于有没有人会站在你要遗忘的人面前。

然后就到了四月十五日,他们在东四的一家火锅店里喝酒,喝的是那种叫做牛栏山二锅头的酒,一人一瓶,一人半斤。

午夜十一点的时候,他忽然拉起她的手去街上狂奔。她也不问缘由,任由他牵着。

最终停留在一家蛋糕店外,他买了一个小小的蛋糕给她,然后说,生日快乐!

她的眼神早已迷茫成一片水茫茫的烟,眼泪猝不及防的落了。

闭上眼睛,我送你一件生日礼物!他说。

她轻轻的闭上眼睛,慌张着,只觉得自己被搂得紧,再然后,冰凉的唇被他吻住。

眼泪混了眼泪,在22岁生日这天,她收到了这永生难以忘记的礼物。

那天,他们牵着手走了一夜,没有人提爱,没有人提不爱。

天很冷,风刮着,彼此的心里燃着火,烧着,烧着。

在那个弥漫着爱情香的夜晚,他带她回家。

月光下的他,冷静而寂寞。

当他将她的衣服一点点褪去时,她却忽然感觉到有泪水滑过了她冰凉的后背。

一切都是徒劳,他终究还是不忍心伤害她。他拿起床边的一杯冰水,从头上猛浇下去。然后为她穿好衣服,把她抱回卧室里,自己悄悄地退了出去。

半夜的时候,她看到月亮升起来,又白又亮,像一滴泪一样。

她哽咽着,压抑着,然后呆呆地在床上坐了一夜。

她决定离开。

离开北京的时候,收到他的短消息,仅仅一句:爱情,就是让人想着,然后用一辈子去忘记。

自此,他们再也没有见过,只是偶尔还会通电话,彼此问候着,最近好吗?

那年春节,他收到她寄来的快递,打开精美的盒子,里面是一个水晶做的小小的彼岸花。他小心翼翼的安放于窗前,看着它,总能想起那个曾叫他“爸爸”的女孩。

很久以后,他偶然在一本印度佛经上看到了一段记载,“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他不禁落下泪来,是从她开始,他才明白了爱情,知道爱是那样的刻骨铭心缠绵悱恻,爱,也是那么寂寞。

一场恋爱,只留下一个痕迹。而爱过的一切,却像阴天里长在角落里的苔藓,即使苍老,却依然鲜绿。

后来的后来,他不再喜欢那些媚俗的女人。

而她,也在另一座城市里,与另一个人过着平淡琐碎的生活。

他们会永远记得,彼此曾在对方的生命里那样灿烂的存在过。

而他们的故事,北京会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