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声悠悠

在我的心中，始终有一个老人为我吹着竹笛，那悠悠的鸣响穿过幽暗的丛林、飘过清亮的小河、漫过开遍野花的山坡、越过城市的重重高楼和茫茫岁月的时光，栖落在我的耳畔。

我又回到了童年那天真烂漫的时光。

一天早上，朝阳初现，我被一种奇异而美妙的声音所唤醒，那声音时而漫长清亮，时而如春天的溪水细碎而温柔，忽高忽低，时隐时现，我从未听过这种声音，连忙寻声找去，穿过遍地野花的白桦林，我发现一棵树下正蹲着一个人，嘴上横一根竹笛，那美妙的声音便从那笛管中溢出来，一群羊正啃着嫩草，那人正是庄子上刚讨了媳妇的福才叔。

当时的福才叔已年近四十，半路里讨上媳妇，人长的挺好看，福才叔乐得不行，一闲下来就吹笛子，那新婶子也爱听笛子，总乐滋滋在一边听得入神。

从此，美妙的笛声便回荡在故乡的山岗田野里，那欢奔乱跳的音符从福才叔按不住的笛孔中跳出来，伴着乡亲们下地劳作，进入梦乡。我在这旋律中陶醉，也梦想着有一天能够得到一支竹笛，也吹出动人的曲调来。

冬天悄悄地降临了，人们不敢出门，都围坐在自家的热炕上取暖，突然得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福才叔的媳妇难产死了，福才叔猛然间掉进了痛苦的深渊……

每晚到了半夜，我一觉醒来，还能听到福才叔的笛声，平时悠扬美妙的旋律此时却变成了如泣如诉悲痛至极的声响，听了让人忍不住地心酸落泪。我仔细地分辨着其间的内涵，那是暗夜里寂寞无助茫然的叹息，那是一腔的痴情没有结果揪心的哭述……

再见到福才叔，他已是蓬头垢面，赶上羊勾头弯腰缓缓走出村子，遇见邻居也不抬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我曾好几次跑到树林中去看望福才叔，陪伴他、安慰他。有次，他一拍我的肩，说我最心疼他，便把他的那支竹笛送给我。他教我吹奏，从此，每天早晨、黄昏，不成调的轻响便从我的口边飘出来……

后来，我带着那支竹笛离开故乡来到了县城里。有天晚上，我们一帮朋友正聚会喝酒，有人说一个乡下老头在找我，他拦住没让进门，我出门去，意外地竟是福才叔，一副很苍老的样子，他是从乡下来找我的，满屋的朋友见来了一个土得掉渣的乡里老汉，全没了兴致。福才叔一笑说，“我把大家打搅了，有笛子吗？我来吹一个曲子吧。”我赶忙寻出他送给我的那支竹笛。

福才叔一抿嘴唇吹起来，倏而如百鸟齐鸣，忽而如千溪欢唱，一种无拘无束激动人心的旋律便回荡在我的房间里。

倾刻间，满屋的人都屏声静气，笛声停了，人们还沉浸在无边的欢乐里，我平生头一回感到这么幸福和喜悦。

哦，好些年了，福才叔还好吗？他还吹笛吗？他送我的那支竹笛还在，我轻轻地横在嘴边，悠悠的笛声便弥漫了我的斗室，萦绕在我的心头，飘荡在这万家灯火的闹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