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日子里
绿水
炎热的中午，我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房里有书。我翻动冰冷的书页，在书页里漫步，在无端的想象里沉睡。临近黄昏，阳光金色的尾巴拍打窗户时，我醒来。梦中的美景引诱我来到河边。我梦游般在河边游荡，思维还停留在书页的字粒行间。视觉里的一头黄牛，在荒地上吃草，草地边缘是一片的玉米地。天气干旱，玉米叶子有些僵硬。我摸着卷曲的玉米叶子，心想，该下场雨了。
雨不会说来就来，下雨是老天安排的。我只能离水更近一点，水边有一个大石头。石头是白的，散发着热气。河水是绿的，岸边青草也是绿色的，青草也散发着苦涩的热气。青草的中间沾染些许嫩黄，是那种浅淡的黄，黄的像是那头乳牛尾巴上的毛发。水面的虫子是灰色的，都长着长长的细腿。长腿的虫子在水面上快速移动，呑食更小的虫子。我把手放入河水中，手里的河水温热，却没有颜色。颜色不是一个客观的事物。颜色和视觉有关，和我们的立场有关。河的中间是一个沙滩。在绿水和青山的陪衬下，沙滩雪白耀眼。如果是夜晚，没有月光，它肯定是黑色的。在如此炎热的夏日，我们期待夜晚的来临。期待太阳转到我们背后，把我们藏在地球的阴影里。
河面上有一层看不到的雾汽，它和暮色溶合在一起，视觉开始变的模糊。山在变黑，水也在变黑。河面上起了一丝微风，炎热和烦躁随风而去。我想，这应该是一个平静的夜晚，但不知道，纠结在心里的梦想，是否也能如这夜晚一般的平静。
2012年6月11日
夕阳
看到阳光发红，我就出门。但还是太早，阳光和它带来的热气把我逼进了桦树林。五月的桦树叶还是嫩叶，没有堆积多少厚重的色素。夕阳穿透这些嫩叶，颜色就发红。发红的树叶渗透进树林深处，它们会不由自主地抖动，抖动的树叶会改变光线的方向和角度。那些小草，那些裸露的沙粒也会发红。在这红色的树林里，我的手臂，我的衣服也反射着那种火热的红色。热气充盈的树林里，没有风，但总算避免了烈日的暴晒。
山顶上没有树，山顶上只是？小的灌木。山顶上有地，地里有人，地边拴着一头老黄牛。我坐在山垭的草上，这草帖着地皮生长，是一片片柔软的地毯。风，一丝一丝地抽去空气中的热气。头顶的天是蓝色的，天边的白云镶着一条红色的边幅。夕阳圆圆的，红红的，刚好和天地之间的那条线相切。那只蜻蜓是彩色的，它悬浮在空中，它对我的观察是有限的。山顶上有路，大路和小路，明显的和不明显的路。我起身，从一个山垭到另一个山垭。我站在一个突出的悬崖上，山谷里也有一条路。那路发白，周围的水田，房屋和树木在薄暮里有点发暗。我回头，那个圆圆的太阳已经不见了，只有天边的一抹红证明他曾经在那里存在过。天黑了，该回去了。那个地里的农民是我的邻居，也是小时候的同伴。二十多年前，我们曾经一起在这山顶上劳作。现在，我跟在他的后面，他的前面是那头老黄牛。那牛已经很老了，慢慢悠悠的。我们当然也不急，慢悠悠的说话。话语在这虚幻的暮色里，温情如梦中的呓语。
2012年6月12日
日出
凌晨五点半，山顶的大路上已经有了许多人。他们东张西望，看起来很悠闲，但脚下却很快。牛车，吱吱哑哑的牛车上，一般都装着化肥。化肥装在白色的袋子里，即将和黑色的泥土溶合。天空也是白色的，是带点灰色花纹的那种白色，像一张放久了的宣纸。我在想，是谁起的这么早，在纸上画了一个的弯弯的月牙。太阳，肯定在山那边的沟里磨蹭，一时半会还到不了山顶。天气干旱，一个白昼的烈日把大地上表面的水分蒸发干净。幸存的玉米叶子都卷曲着，耷拉着脑袋，一幅要死不活的样子。路边的草也好不了多少，它们大部分已经枯黄，快要死了。在这样的早晨，看不到一滴露水。挥舞锄头，冒出汗水，还是能感觉到一点微风。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微风，像是一种恩赐，一种施舍。
太阳终于要露面了，就像是舞台上的主角。更像是一个大人物，一个政府要员，要讲究场面。它不会那么随便，不会一下子把自己展现在观众面前。我放下手里的活路，站在那里看这辉煌的表演。东边的山顶开始发红。山顶的云燃烧，火焰呈放射状。火焰的映射下，月牙暗淡，只留下一个若隐若现的墨迹。啊，我不能停止自己的工作，我锄地。我需要在烈日无法忍受之前，干完自己应该完成的工作。
我的手臂发红，我的脸肯定也是红的。周围的玉米叶子，脚下的土地也都是红色的。我忍不住抬头，太阳刚从天边露出半张笑脸，笑脸旁是沸腾的云层。仿佛能听到云层热烈的欢呼声，但仔细倾听，什么声音也没有。我是听到自己的心里去了。锄地，施肥。当工作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再次抬头。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下面的云层仍然在欢呼着，沸腾着。但太阳已经脱离了云层，它不再需要云层的托浮和陪衬。它高高在上，发着耀眼的光芒。我已经无法直视它，无法看清它。我只能低着头，继续我那还未完成的工作。
2012年6月13日
瓶子
我捡到一只瓶子，瓶子好像是空的。倾倒时，里面却流出了一段话。我在里面装了另一段话，把它放在无人的海滩，想着有谁能够捡到它。谁会捡到它，那个无聊的人会打开这它。当然没有，没有谁像我一样无聊。我倒出那段话，在里面装上淡水，希望能解救某个饥渴的人。瓶子在海滩上经过了一个夏天，却无人问津。我在瓶子里装上金子，那可是我全部的财富。时间过去了一个月，仍然没有人理睬。真失败，不过，我的期望还有。我倒出金子，索性把自己装进去。我刚进去，就被一个拾破烂的老头捡了起来。老头把瓶子塞进一个破袋子里，嘴里唠叨着：“谁这样不讲公德，到处乱仍垃圾。”
2012年6月13日
正午
躲在房檐下的阴影里，用羡慕的目光看墙角的紫槿。它们狂饮灿烂的阳光，阳光在它们体内，起到了类似酒精的作用。它们有点狂，有点青春。茂盛的枝叶，鲜红的花朵。那红色，鲜艳的像是要溢出血来了。一个姑娘提着一桶水，她从房后出来，把水洒到紫槿的枝叶和花朵上。水珠在花朵和枝叶上滚动，然后掉进下面的泥土里。她好奇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进屋去了。
转过那个墙角，是一条长长的街道。我尽量走在树阴里，避免烈日的伤害。街道在一座古塔前面分开，我需要选择。我选择右边，再向左拐，躲过那些发光的汽车，站在古塔的阴影里。阴影里不只我一个人。一个老头坐在石阶上。两个妇人，在那里说话，她们肯定是从城外来的。一个老太婆和她的孙女站在草地上，那姑娘已经和她一样高了。古塔旁是几棵古树，古树的空隙里还有几棵新植的大树，树下也坐着人，一些我无法一一描述的人。一棵无人的树下，我也坐下，坐在阴影里。在这炎热的中午，我只能躲在阴影里。
路边的工地停工，几个工人在棚屋里下棋。穿过工地是一条近路。离机器老远，就感觉到炽热金属的烘烤。我像逃犯一样离开工地，溜进车站的大厅里。我找到一个坐位，流汗，喘息。大厅里有许多人，没有人看我。他们和我一样，在那里流汗，喘息。
我到城里来干什么。我把自己置身于这火炉里，到底有什么目的。我的家在乡下，在城里我就是一个流浪汉。如果我还在这里逗留，这城市的熔炉，最终会把我化为灰烬。
2012年6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