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
等
[中国 王士钢]
他把自己关在房子里,生怕走出户外因急不可待作出些荒谬惹笑的举动。
四面四堵墙,他来回踱着步,带着若有所失的焦躁。往七步,回八步,记不得,也没心去数,怕已走了几十公里吧,麻木的感到腿有些累。靠墙一张床,他看了看,理智上想倒到那上面小憩一下,感官上却恍恍惚惚成视而无见,终于没有把身子倒向上面,拖着疲惫的腿继续着徘徊,下意识地搓着手,时不时用指头舞动一首什么曲子的节奏,实际上他并没有想到什么曲子,一点也没。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望望门,噢——,门没关死,他嘘了口气,命运的天使不至因门被关死产生误会而溜去不来光顾。他手越过那堆零乱的整支香烟从烟缸边拿起一支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的大半截烟头,叼在嘴上,就那么叼着,踱着,好久,他没有吸烟的意思,却燃起一根火柴,燃尽,丢掉,又燃起,他把烟也燃着了,却不想吸。他坐下来,随手在书桌上拿起一本书,随意翻开238页,心不由己地盯着那238,盯得很专心,他“忽”地觉得这个数字很有意思,那中间的3在左边加上个对称的ε也会变成个8,第一个2横一斜线把起笔点与终笔点连一下也能成个8,只是不那么漂亮,结果会怎样呢?成了个888,真有点意思……渐渐地那数字和一行行文字都不见了,残显着一方白纸。他却纹丝未动,象一个痴迷书本的“阅”的雕塑。他望着那无字的书,脑子里滑出个今天天气真好的遐想,又联想到外面的风和日丽,那翠绿的田野,那清澈的小河,真美,还有那北国风光,不知怎么,脑海里跳出一句:“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茫茫……”的诗句。
突然,他听到一阵脚步声,一声、一声、很轻,却很清晰。他迸住气,仔细地听,书从他手里脱落掉在了桌面,那页238已合得无影无踪了。很静,静得些许声音也没有。“嗯?不对,是否那声音藏在门口想猛地吓我一跳,让我意想不到的高兴高兴。”他心想着,急切切走到门口,猛地拉开门,把目光急寻过去。没有,什么也没有。他懒懒地把门关上,当然还是要留道缝。他一下子好象老了许多,踱的步也有些老态龙钟。他“突”地悲伤起来,有点想哭,他可怜起自己来了,对自己产生了一种恻隐的怜悯。嗯?怎么回事?因为什么?情绪这玩意儿是怎么了,怎么一下子就忧郁起来了。他极力去想些美好的东西来驱赶这阴郁。想巍峨的山,秀美的川,想大海,想伟人,想过去岁月中那些高兴的事。可是,这一切都僵固了,象蒙上一层灰蒙蒙的什么,不那么可爱了,一切都使他振作不起来。
他用心读数数法,用身体经络循环放松法,用凝神盯物法,用内观软酥法……尽自己所有知道的平衡心理的方法进行尝试。不行,都不行。
他索性不去驱赶这种莫明的仲仲隐忧,反而使劲去想,去追逐,把自己全身心浸泡在这种沉虑凄怆的苦水中,渐渐,他不觉得出苦了,而反被这郁戚之苦感动了,感动地流着泪,那泪水无声地涌着。渐渐、他觉得轻松多了,轻松得几近愉悦,象历经一场血与火恶战后,凯旋者生还时常常出现的那种自觉伟大的快意。人的伟大在于自己会制造情绪,感动情绪,冲出情绪。啊!奇妙的人哪!他突然觉得自己高大起来了。生活多么美好!做个人多么幸福啊!
门外那声音一定会来,会的!而此刻先别,即使真的此刻到来了未必能够使人生出多的欣喜,甚至使人有些失措和惆怅。觉出来了:真正的喜悦,就是这到与未到之间的等。是的,人生之所谓美好就是因为有了“等”。幸福本身就是由等的酸甜苦辣而集成的多味组合物。“等”就是幸福的享受与品味,只有身临其境才能领略它那美妙的不可言传神韵。当然、他懂,唯一的前题是你曾竭尽全力的付出了“行”与“动”。
即使这是情绪波动后的暂时快感,暂时的平静,即使还会突然袭来些奇妙和强烈刺激,即使还会无休止地重复,但、此刻,他坦坦地踱着步,心里是那么合谐、平静、充满了希望,一种深沉甜蜜的希望。
他在耐心地等,即使永远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