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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鲁藏布江像一条银色的巨龙

作者: 田大安2012/05/21生活随笔

“喂,薇,你醒醒吧!”

小薇转了个身,将裸露的大腿搭在裹成条形的被子上:“你还是让我再睡会吧”。

“你睡得够多了,别再贪睡了,你已经睡了整整十个小时了”。

“我有睡十个小时吗?你入睡以后,我很久都没能睡着。男人都跟猪似的,做完事,总是呼呼大睡。可我脑海中总出现耗子躺在马路上的情景”。

我沉默了,恍惚间,耗子回到了这间地下室。眼前,到处都充塞着他得身影。

“当你赤身裸体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就老疑惑那是耗子”。小薇说。

耗子?!他躺在血泊中画面,无法从我和小薇的记忆里消除。我们应该离开这个地下室,我时常想。可是,我们能去哪呢?“这么大清早的,我不想让自己陷入悲伤里。”我对小薇说,“你不是准备去西藏吗?”

“又不是今天去。”

唯有旅行能让小薇忘记忧伤,她有时刻有背包出发的打算。她开始到处查询旅行攻略,希望寻找一两名同道的人,但绝不希望我同行。“为什么我不能与你一同去西藏呢?”我曾这么问过她。

“我希望一个人去”,她回答。

“如果去西藏是一种朝圣,我们就不应该成群结队。因为,一个孤独的行人更能够得到神灵的垂怜。”我这么去想小薇的想法。她曾经一个人去过云南,她喜欢一个人行走在异乡。

对我而言,何处不是异乡呢?为什么一定要去旅行。我觉得每天每地都是一段行程,我不在意是A城,或者B城,以及任意的其它什么地方。我始终以旅行的心态看待人生,唯有爱情,让我觉得那是一个停留的站点。我曾经停留在老七的站台,如今停留在小薇的站台。可是,小薇决计去旅行了,不肯带上我这么一个漂泊的人。

在老七的时代,老七喜欢跟我一起旅行。有一次,我们前去仙境从蓬莱出发,沿着海岸线进入青岛、连云港、普陀、鼓浪屿、乃至三亚。那一次旅行整整耗费我们两个月,让我们身无分文。我们在贫穷中没有止住自己的脚步,我们到了湛江,甚至想去越南和缅甸,金三角曾是一个蕴含无穷财富的地方,那儿的罂粟花儿曾经开得很浪漫,我曾幻想自己会成为罂粟之路的开创者,带着自己的马队或者驼队,进入武汉,折转重庆、成都,再进入甘肃、新疆,然后延循曾经的丝绸之路,进入中东,最终走上世界。我会把罂粟粉储藏在陶瓷罐里,“Drugs In china”,在纽约或者巴黎的街头用蹩脚的英语高声叫卖。

小薇已经起身了,“睡意全被你搅了”,她说。她套上她的花格长衫。

“你为什么今天还要穿这个?”我说道,“太休闲了。你不打算外出吗?”

“今天的天气怎么样?”

“云雾茫茫的,是个大阴霾天。过去那种晴朗无云的天气越来越少了。”

“现在整个世界都生活在一片朦胧里,每一个城市都要在灰暗中迎接自己的未来。”

小薇的话儿既真实而又像诗。“诗歌沦落到白描事实的程度,悲惨啊!”我心底泛起这样的想法。“而此刻,西藏会万里无云,”我说。回想起我去过的西藏,我心底是没有阴霾的。

“有云,也是那种五彩缤纷的,而不是灰暗色的。”小薇无疑将云南的天空景象,嫁接到西藏来。是的,同样的天空,不一样的云彩。我怀念起西藏的伟岸的山峰、静谧的神庙和青翠的湖泊来。“雅鲁藏布江像一条银色的巨龙……”

“你饿了吗?”我问道,“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买。”

“好像没有进食的意思,我喜欢这种空腹的感觉。刚才朦胧间,倒特别的想着某种音乐——勃拉姆斯。有他的唱片,你给我来点音乐吧。”

“在这样一个阴霾的早晨,你要听勃拉姆斯?”

“这是耗子喜欢的音乐,如今它属于我们。我昨天整个晚上地怀念耗子。我想用勃拉姆斯来祭奠下他。”

“为什么不来点民乐呢?比如,古筝《高山流水》,或者《春江花月夜》,或者现代版的《梁祝》也行,耗子的爱好是广泛的?但我觉得,只有《高山流水》能够化开这阴霾……”

“耗子曾引用舒曼的话‘勃拉姆斯是善于把时代精神表现得尽善尽美的的音乐家’。你不觉得我们的传统已经遗失了吗?似乎只有外来的文艺,才能告诉我们生活在什么时代!”

我从耗子遗留的那一堆唱片中,找到了勃拉姆斯。

“《摇篮曲》,是我们的早餐吗?”音乐弥散在这地下室。勃拉姆斯爱着他得师母克拉拉,但是他却把这首曲子送给了他爱的另一个女人阿加特。

《摇篮曲》飘荡着:“安睡吧,小宝贝,你甜蜜地睡吧……”耗子会沉沉地在地下安眠。

我不敢去想那条马路,殷红的血迹弥散在那儿,很多日,我和小薇都害怕听到耗子出事的那条路名。

耗子以自己的生命让我们看到了自己的脆弱,也使我们以末日观念来看到生活。“我们活着,”小薇说,“但我们要畅享这末日的盛会。”这话犹如老七,老七是一个今早有酒今朝醉的人物,她从不迷失在生活的现实里,她永远地寻找自己精神的所在。而不具有小薇的那种现实主义与理想主义交溶的精神。某种程度上而言,真是世俗性使我们看到了局限,没有像天使,从高楼上飞出窗外。

我突然想起刚在网络上看过的一条新闻,便对小薇说: “……那个在滇川藏线交界失踪、叫魏茵的女孩的尸体被找到了,凶手是个摩的司机,因财起意。多可怕的人类!连高原也不例外。”

“这个充满坏事的世界多么美好啊!”危险,有何时何地不在呢?小薇伸了起床后的第一个懒腰说,“通过无常,我们才要寻找有常。”

这话儿说得好。庸常,不就是一种……幸福吗?我们似乎总希望跳开庸常寻找幸福。这个地下室的爱情!

通过勃拉姆斯,我看到雅鲁藏布江在翻滚着,像一条银色的巨龙,而小薇在这个阴霾的早晨,计划西藏之行的事情。“多好的早晨啊!”小薇感叹道。

“有那么好吗?一个阴霾天。”

“……昨晚临睡前,我原以为见不到这个早晨了。可是,现在,我活在这个早晨里。”

“薇,你这话——太悲伤了。”

“耗子,在脑子里活着。这我觉得自己活在死人的世界。”

“可是,耗子已经死了,你要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我说道,“唯有这样,你才会看清生死。你还是早点出发,去西藏。”

“那是一个离天堂很近的地方!”

“空气那样净洁,水也是那样清澈,那是一个没有世俗的世界。人都带着神性。”

“我真想去攀登下珠穆朗玛峰,”小薇说。

“你会死在半道上的……”我说道,“探险,是好的,但不要冒险。你就是去看下,不要太难为自己,把命搭进去不值。再说了,这个违背了你‘用心生活’而不是‘用身体生活’的一贯主张。能用心感受下就好,不要给身体发出极限挑战。”

“没有身临其境,又如何能用心领悟呢?”

“看看布达拉宫,看看大昭寺,看看纳木错,看看雅鲁藏布大峡谷……”

“哦,别那么诱惑我了。我恨不得现在就走出地下室,走向西藏”。

《摇篮曲》结束了,《匈牙利舞曲》进入了柔和抒情的一章,而雅鲁藏布江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