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笛声声诉流年

“柳丝长，柳丝密，春风染得柳树绿。不知忘记没忘记，你曾为我做柳笛……”提到春，心湖里便悠悠的漾起这一曲老歌，然后不由自主地哼出嗓来，沉醉，直至让自己柔软飘逸成三月春风中的翠柳。

十四五岁的花季，万物萌发的春天，那个娇小玲珑的音乐老师如小山雀翩然而至，说话宛若鸟啭莺啼，顷刻间，矜持的我为她倾倒，把她奉若天仙。这是天仙老师教给我们的第一支歌。

青春年少的我，纯净清浅的灵魂犹如初春的小溪明澈见底，那里藏不住故事，只有小鱼小虾的游戏。天仙老师只是优雅地轻扬柳丝，便点中了我一个无人触及的穴位，我在心底里浅笑，甜蜜而温馨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从此便有了牵动神经的思绪。

多梦多雨的时节，心中总是满溢愁情与感慨，为赋新词强说愁。我想当然地认为，杨柳依依，多美的意境啊！所谓“依依”定是柔婉婀娜、摇曳生姿的吧，唐诗宋词里那些有关柳的句子细细读来，却是忽明忽暗、或喜或忧的影响着自己的心绪，不知是诗因为柳而清丽生动，还是柳因为诗而妩媚多姿，心底渐渐倾慕起它来，几度曾地把自己的名字改成有柳的词组：柳溪、柳含烟、柳笛……独自玩味欣赏，总觉得别有韵味。

那一年冬，惟一留在外婆身边的四舅要去当兵，外婆哭得痛彻心肺，想着五个儿子都一个个的离开了外婆，千愁万绪让外婆不堪面对，本想安慰外婆几句，自己却未语泪先流，想想饭桌上再也没有人同我聊那解不清的疑问、争那辩不完的真理，顿觉莫名的伤心，躲到柳树底下抹那汩汩而出的眼泪，细心的舅舅见了一语双关：“灌溉柳树不需要眼泪，柳树没那么娇，你没听说过‘无心插柳柳成荫’吗？”第二年春，舅舅寄给外婆的家书中写道：妈，你不是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吗？那就不要悲伤，鸟儿大了总要离开母亲庇护的羽翼，经历风雨才能让我们勇敢面对明天的生活……外婆听着依然泪流满面，我知道那是欣慰的泪。在给舅舅的回信里，我郑重地夹上一枝嫩柳，要让远在渤海之滨的舅舅感受到家乡春天的信息。

中学毕业离校的那天，同学们都难分难舍、互道别离，好友在赠我的书籍扉页题着李叔同的诗：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霄别梦寒。……

本是惆怅落寞的心更是被他渲染得忧伤低徊，隐忍的泪决堤而出……我给每本赠出的书里夹一条柳枝，没有留下任何文字。

还记得那个春天，我正在柳树下遐思，你迎面走来，我已来不及躲闪只好报以羞赧一笑，你却轻轻问道：“你没回家吗？”多年后你说，知道吗？那天你在柳树下一笑，我就喜欢你了，我就决定一定要找你过一辈子……

谁曾为我做柳笛？一次次在时光的深潭里打捞，总希望能捕获一个让我触目惊心的焦点，给自己单薄的人生旅程增添一道别样风景。可是没有啊，那里只有一些很平凡的东西，然而我不舍丢弃，每一样是那么的不起眼却又沉甸甸的，似乎都在动情地诉说着曾经，那个与我有关的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不经意间，总有泪光在我眸中晶莹闪现，我终于不再纠结于为了成就一段刻骨铭心记忆而翻江倒海的搜寻。其实，那些牵动我神经的思绪犹如春天里的柳丝绵长而细密，枝枝丫丫间缀满了亲情、友情和爱情，稍有风吹便是满天飞絮。

“七个柳笛七个音，音调高低总相宜。不知忘记没忘记，你教我吹家乡曲……”不会忘，亦不曾忘，那年，那月，那些鲜活的生命和那些历历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