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的风烟

是因为那场相爱吗。我问他。

整整十年。两两相忘。这个城市还是那样美，温润的初夏的阳光照在我的长发上，白色的裙子，蕾丝的花边。我依然可以听得到大海在我耳边的轻吟，可以看得到那片树葱茏的花影和飞鸟，我的眼前，再一次出现那个女子忧郁的沉默表情。

我告诉自已这一次不是真的，我不是真的来告别的。我不过是在午后赶一场旅行，不过是在旅行的途中，又做了一个小小的梦。

我被这样的场景折磨。我想清晰深刻明辨是非。不再是在梦里，不再是在她和我的眼泪里。

我问他，如果爱下去，那会怎样。

是并无多大区别的分离，还是这一生都要被爱的苦痛纠缠。

没有人可以回答我。在四点钟让人目眩的阳光之下，我看到我的周围陌生的人群，还有自已内心不安的忐忑与悲伤。我再一次握她冰凉的手，象多年前一样。走过那座天桥，走过那些热闹的街区。

我不知道，她的心里，是不是也象我一样，记取的都是过往的碎片。

爱是这样难。难到要一个人用一生去付出，去修行，去回忆，去走过。

那些不能成行的眼泪，一直掉在我同样冰凉的手上，我告诉自已不能哭。这一次，我要比她坚强，才可以一路走到底，才可以和她说再见，才可以不在分别的时候，溃不成军。

纷乱的不能够梳理的片段，我看到她在那些字句里写下的名字和句号。

我别过头去。

一切简单得，就象第一次打了一个照面。没有声音，没有犹豫。象那个下午突然阴下来的天，还有闷热得流在我身上后背的汗水。

都看不见。

我与她，象是没有表情的木偶，做着机械的动作，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我们都故作轻松，说着他人与他事。我们都不敢说那一个字，因为我们都知道，这一次，是永不相见。

谢谢你还是这样爱我。

她在热闹的人群里，与我紧紧相拥。她的啜泣就在我的耳边回想，象一个无辜的孩子。我拍她的背，我说好好的，记得要快乐。

我向左，她向右，再也没有回头。

我坐上那輌摇晃的公车，一路无语。窗外的风景因为我的来去变得熟稔，阳光明晃晃地照在我的眼睛上，我觉得刺痛。我来了这么多次，每一次的疼痛都没有减轻，每一次我都要掉入无边的深海里，一次再次地体味那份爱与那份愁。

这是我不能够轻易释怀的爱，如我自已的亲历一般。我就是那个十年前穿着牛仔短T，笑容单纯的年轻的女子。为什么十年后，我总是被她潮水一样的眼泪淹没。那贯穿在生命里没有尽头的黑暗，是谁在瞬间伤害了谁，是谁在那里丢下独自的一人。

风起的时候，只听见自已心里空空的回声。

我在车子大声的音乐里，视线一次再次地模糊。

我问他，到底有什么，是值得坚持的。是爱吗。

爱与恨，象手掌和两个反面，轻易就可以翻转。你说一句爱我，我就可以给你一整个世界，你说你要离开我，这个世界就只有剩下凄风苦雨。没有人可以了解永恒是什么，除了和你一起死亡。

夜里。我爱的人，他会不会再次来到我的枕边，听我絮絮地说话。

爱是什么。爱就是你要和我在一起。

那么，请你抱紧我。抱紧我。

此刻，窗外正在刮起一阵巨大的风。

我在风里觉得很冷，我祼露的背在色灯的阴影里，闪现金黄的光泽。我没有任何修饰和遮拦的身体，象一张透明而单薄的纸。任何的手触摸上去，都是没有太多的温度。

可是我现在，多么需要拥抱和亲吻。我多么想告诉这个人，我的爱简单直接，没有做作。

在爱欲和肉体之间，我能够传递给他的有多少。在思想与灵魂深处，他能与我共同覆盖的又有多少。

我在黑暗里象一只小兽般执着，在不能控制的疯狂里自言自语地放纵。我知道有些爱是温情的，有些爱是残酷的，有些爱是真的，有些爱是假的。可是此时，我宁愿相信这个人，相信他温暖的呼吸和放在我额头上的大手，相信他暗夜里靠近我的抚摸和一次再次许下的承诺，相信他就算是放弃了全世界，也不会愿意放弃一个小小的我。

这个我，站在他最初的心尖上，说着最动听的话语，孩子一样任性，女子一样智慧。

而一切恍如初见。

我问他，这就是爱吗。

我在肯定与否定之间游移，不能确定的东西太多太多。刚刚看过了一场散场，我无法将自已放心而自然地交付。我在暗夜里听到自已依然孤单的心跳，我用被子蒙住头，在被窝里掐自已的手臂，我要让自已因为疼痛，而变得清醒。

因为我不想再次沉沦，做无谓的挣扎。所有的心疼会来自于自已，而当某天的那一刻，才明白爱与恨的正反面，就是我被他人永无止息的放逐。

在天涯，在没有光的暗夜，只有握紧了没有放开的手，才是唯一的出路。

这个夜里，象是与自已打了一场战役。我是那么累，累到连呼吸都变得微弱。到底是什么击中了我，让我在这二十四小时混乱的情绪里，象一个被救的溺水的人，软弱得只想在安静的怀里，好好睡一觉。

那个怀抱，是温暖安静，踏实宽敞的。没有突然走散了的梦魇，没有我从未有过撕心裂肺的呼喊。我只是想安睡，象婴儿一样。

一点钟过后的这个大床，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安详。我真的象自已期待的一样，一夜无梦。

没有她的哀怨眼神，也没有我的惊恐失措。我很平静地在清晨快八点的时候睁开了眼睛，看到窗子外面淡淡的阳光影子，斜斜地打在厚重的窗帘布上。

早安。我在心里微笑。

也许，这就是挣扎纷乱过后的幸福。我想。一切都过去了。一切又都重新开始了。

我依旧是喜欢着这个城市的。多年来，它记载着我太多的欢笑和眼泪，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和她的相爱而起。

海边腥咸的风，夜空一闪而过的闪电，沙滩上的中秋节，环岛路上的单车。相爱的年轻的男孩女孩，是我看到最初的爱情，在没有杂质地闪现。

那么好，那么美的爱情。永不会重来了。

可是，就算是哪一日搁浅，亲爱的女孩，请记得当时他为你掠过的长发，和那时在风中奔跑叫着的我爱你。

是吗。这就是爱吗。你确定吗。我问他。

是的，我告诉自已。请不要怀疑所有发生过的一切。不管是在梦里，还是在我的文字里。爱就是爱，它存在，是因为历经千辛万苦，迢迢为彼此而来，爱就是爱，它一旦说出口，就会让人信守一生的痴狂。

尽管，这一次，我只是来向她告别。可我还是想在这一段路上，留一点念想，给她，给他，也给我自已。

我是小凡。

我愿意相信这样的爱。五月初至，爱如初霁，一切尽在不言中。

唯有记取。